那是一只枯瘦黝黑的手,有如枯萎的鹰爪,手背上是皲裂的干皮和长时间积累下来的污垢。
要是从前,这样的一只手抓在她绣满了百合花的裙裾上,她大概会直接命人把这人拖走,然后大吐特吐之后扔了这条裙子。
可是此时,她却望着那个面容已经彻底麻木的人,眼底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悲恸。
上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样的世道,人活到这样的地步,在上苍的眼里,与猪狗又有什么区别呢?
跟在他们身后的秋雨秋月以及三喜四喜“噌”地一声将刀抽了出来,就要将那人拖走,却被白成欢制止了。
她下了马,从那人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裙裾,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里面是慢慢的碎银子,可是她此时却不能拿出来。
从抓着她裙裾这个人的眼中,以及那些慢慢围拢过来的流民眼中,她已经看不到那种属于人的情感了,已经是全然的麻木与死寂。
萧绍棠也翻身下马,护在了她的身前,低声道:
“欢欢,这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他没法告诉她,若是此时拿银子出来,这些已经被折磨得垂死的人,很可能会失去最后的理智把他们撕成碎片!
当人濒临绝境的时候,什么道德,什么感恩,什么人性,都已经不会再有了!
白成欢自然是明白萧绍棠的意思的。
从前在虢州的时候,李氏跟她说过的那些历历在目,她可以肯定,只要此时她拿出一块银子给眼前的人,那很可能她与萧绍棠今日脱身都会很艰难。
而这个抓着她裙裾的人,回头可能就会被人打劫,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这个世道,一块馒头都可能会出人命,更何况一块银子。
她的手最终从腰间的荷包上拿开,然后看着那个目露绝望的人,蹲下身指着远处与招魂台遥遥相对的一片粥棚,轻声问道:
“你怎么不去那里领吃食呢?此时应该刚刚开始施粥吧?”
那人麻木的眼神在听到“吃食”这两个字的时候,出现了一丝波动,但是很快又归于死寂,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吐出一句干涩的咕哝:
“人太多,挤不过去……”
白成欢望着粥棚前的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心内无声叹息。
从酷暑之时到达这里之后,很多人填补了招魂台死去民夫的空缺,可是时至今日,很多招魂台竣工之后原本该返乡的民夫又填补了这些流民的队伍。
遥远的家乡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即使回去,也还是饿死的命,还不若留下来,说不定还能捡条命。
所以有很多人死去,可是聚集的流民却丝毫没有减少,以眼前这人瘦弱的样子,挤不过去是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各家的粥棚都一再强调老弱妇孺优先,可是性命当前,道义早就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了。
她最终还是在那人绝望的眼神中站起身来,带着他,一路到了威北候府设的粥棚,直接进去舀了一碗粥递在了他的手中,才转身回来。
她蹬鞍上马,望过去的时候,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唯有结果粥碗时那一刹那眼中的亮光,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头。
白成欢没有再停留,扬鞭冲出了人群,直奔城门而去。
萧绍棠紧追其后,直到进了城门,白成欢才放慢了速度。
她努力地压抑了很久,才将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难过压了下去,身后却伸过来萧绍棠的大手,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咱们秦王府,也该设个粥棚了,之前是因为不想让皇帝更多猜忌,再给咱们使绊子,如今没那么多顾忌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好不好?”
白成欢回过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了然与宽慰。
这个男人真是贴心又善良啊。
她立刻就答应了:
“好,这件事情我来办!”
回到秦王府,萧绍棠照例去忙自己的,白成欢却是把外院的大小管事都叫了过来。
“从秦王府如今的所有仆婢中,挑出来二十个男仆,是个女仆,记住,要力气大的,咱们要设粥棚。”
施粥这件事,必须要由孔武有力的人来办,不然以如今流民的状况,一不留神就会失控。
萧绍棠已经把这件事情交代了下去,外院管着府中人口的张德立刻就满口答应,随即就去挑人,白成欢又吩咐了管钱粮的人去筹措米粮,其他的事情也一一交代了下去。
萧绍棠已经跟她交过底,秦王府的产业大都是在暗处,如今在京城人的眼中,秦王府就是穷光蛋,所以明面儿上该去做的,一件事情都不能少。
外院管着人情来往的管事见世子妃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也是井井有条,心中也安稳了许多,只是有件事情他还拿不定主意。
等其他的管事都领了差事去办事了,他才鼓足了勇气上前:
“禀报世子妃,有件事,属下还请世子妃示下。”
白成欢知道这个姓赵的管事是梨花巷那边直接调过来的人,想来处理各种事务该是游刃有余了才对,居然还有他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不由得重视了几分:
“有什么事赵管事尽管说。”
那赵管事心一横,就说了出来:
“相府三公子十月二十八要成亲了,给咱们秦王府也下了帖子,世子妃您看,这贺礼,该如何准备?”
相府三公子?宋三郎?
白成欢就明白了赵管事的为难之处。
毕竟之前宋三郎与她的流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