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郡王府里到处都是静怡,各个小院都似乎没有人住。
到处可见的山石奇景,在她的眼里,看不出有什么美来。这分明不像是个家,更或许说,家不应该是这个模样的。李朝宁从前听人说起信陵君的时候,人只说他容貌俊美,不近女色,今日可见她开了眼界。
大屋里也是冷冰冰的气息,男人哪里是不近女色,简直是厌恶女人了。
身边伺候着他的人,也全是小厮,老管事看起来能有五十多岁了,还围着他问寒问暖,可能是因为奶娘才刚过世的缘故,生怕顾修伤心心燥,声音都低得快听不见了。
整个郡王府里,也只是刚才在奶娘的院子里见过那么两个丫鬟,其余的全是小厮。朝宁跟着他走过来的路上也发现了,一旦她想走得快些,他在前面马上就拉开了距离,随他走进书房,忽然觉得将军府还是郡王府也都不过如此了。
奶娘的后事都遵从她人家的意见,一进了书房,顾修就好像把朝宁给忘了一样。不停的有人进来,府内所有的事情,老管事都回报了一遍,当然提的最多的还是其子顾莲池。
朝宁默默站在一边,等着他把她想起来,她之所以下定决心随十三来郡王府,是想给自己和宝儿另寻一条出路,如果能留在郡王府,日后则能立足在燕京之地,不惧常家,如果留不下,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书房里开着窗,窗下书桌十分整洁,上面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偌大的书房里面一排排的书架上全是书和画,她不经意地一瞥,还看见了不少医书,可能是出于本能,她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悄移动着步子,这就走了那一架的前面。
旁边放着一卷卷的卷轴,她仰着脸,看见最高处放着《本草药经》《黄帝内经》《本草内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书,有的她都未曾见过,可惜都在高处,伸手也拿不到。
李朝宁暗自一一记下,正觉遗憾,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到了身边。
他声音冰冷,靠在了书架上面,与她隔着一副卷轴的距离:“你在干什么?”
惊得她连忙低头:“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这些医书并不常见。”
很明显,信陵君并不想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了,他面无表情地回到桌前坐下,小厮流离连忙奉上新茶。此时的顾修仍旧是之前穿着的玄衣,暗色衬得他容颜更盛,不管是衣饰上精美的绣纹,还是头顶的白玉美冠,亦或是腰间的青纹锦带,都昭显着他天生的贵气,他坐姿端正,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些许的冷漠。
朝宁走了回来。
顾修推了推茶:“夫人请坐。”
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声夫人是在叫她,也就坐下了。
顾修目光浅浅:“你真的是大夫?”
朝宁摇头:“女子如何行医?不过是在小地方打着我爹的旗号看些小病,称不得大夫。”
他目光浅浅,明明也才二十七八岁,一言一语间竟无半分年轻人的轻佻:“你倒是实诚。可我虽孤略寡闻也听说过,赵国河东有一个名叫义的女子从小对医学感兴趣,十几岁时就能上山采草药给乡亲们敷治外伤,她长大后医治好了很多病人,后来被武帝召至宫中封为女侍医专为皇太后治病。就是楚国也出了位鲍仙姑,女子虽然成医难,既然十三举荐了你,那必然也有过人之处了。”
李朝宁不敢托大:“也无过人之处,看病也求眼缘。”
她看模样也就二十二三岁,眉眼间都是淡然,比起疯丫头沈曼来说,恐怕要恬静得多。
这样温婉的女子,在燕京城里一抓一大把。如今常远山有妻有妾,有儿有女,实在不觉得她会变成搅乱沈家的一杆枪,家世或者样貌,都不足以令人担忧,顾修两指敲在了桌上,顿时失去了兴趣:“我儿莲池的腿你能医得好?”
朝宁当然不能一口应下:“看都未看,恕小女子不敢应承。”
他本来也是有意刁难,当即起身:“是了,多少个大夫都不能,想必也没什么指望了,家中还有丧事,恕不奉陪,一会儿让管事带你去领了银子,带着孩子出府吧。”
奶娘的死,也令他心交力瘁。
外面日光还暖,男人却只觉得阵阵凉意。
他对于女人没有什么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女人的脸,孩童的脸,不相干人的脸,多半看过就忘。李朝宁在他的眼中,并无特别之处,对着老管事摆了摆手,自然有人来送她出去。
朝宁并不在意,来的时候就觉得郡王府不是等闲之地,一来还赶上了丧事,想也该立即离开这里,她随着管事到了侧门口的耳房,等待林十三出来寻她,果然,等了一会儿,男人牵着宝儿的手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宝儿的发辫上,还多了两朵菜花。
林十三放手,让她先去门口等着,宝儿快步走了出去,乖乖等着娘亲。
男人此时戴着方巾,下颔处还有新出的胡茬,李朝宁对他欠了欠身:“林大哥,节哀。”
十三点头:“我没事,你这是怎么了?他不留你?”
朝宁轻轻点头:“没事,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不依靠谁也能好好活着的。”
林十三当然知道她们一家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常远山在到处找你,我觉得最好暂时先躲过他,不然受伤的只能是你和宝儿。”
女人扬起脸来,只觉可笑:“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理难容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