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固又斟了一碗酒,一口喝完,大赞一声:“好酒!”才开口说起了他的故事。
他叹了口气:“遇之!你那次有句话说得甚好,叫什么‘屠夫不因杀羊杀猪而取乐’什么的……什么的来着,反正意思是不差的,好歹跑江湖就算是杀人,多也是杀几个仇人并赚得几个银钱罢了,随意杀人取乐的不是没有,但总归是特别少……”许固又斟了一碗酒喝了,重重叹息一声:“我却是碰到过一个。”
顾言在一旁听着,慢慢的喝酒,却没有打断。
“这事我闷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今日和你说说也好。”许固道,“我自小和先父一起,几乎行遍了大半个天下,又是自幼学武,不是我夸口,我在学武一道也是自认颇有些能耐的。我父亲故去后,我那时也不过刚刚及冠,也曾想过,凭借自己这几招,像古代的游侠儿一样,仗剑横行天下,除暴安良……”许固凝视这他手上拿着的装了些酒的酒碗,神情专注,像是那酒碗是千年前的宝贝,价值千金,而碗中的酒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美酒一般。过了一小会,他忽然笑了起来,“那时我去那些庸官、富豪家诈些银子,也都分了一半给那些穷苦人家,剩下的留着和兄弟们喝酒,那日子也是快活。”说完,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了。
许固说了这么长串的话,却没有进入正题,倒仿佛是沉浸在回忆里了,不禁有些心痒,便主动给许固又倒满了一碗酒,追问道:“后来如何了?”
“后来?后来我也不记得是那日,只记得我走到夔州路,听闻夔州当地有一个人犯下了许多杀人的大案,死者相互之间并没有联系,也就是说,杀人的那人根本不认识他们,他们身上的财物更是分文未动——有一两个动过的,后来也不过是查出是几个贪财人去发得死人财……”许固讽刺一笑,“官府既是抓不到真凶,便只推说是那几个人犯得案,将他们统统砍了,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几个倒霉的替罪羊罢了——就在那几人行刑的当日,郊外一口气便多了四具死尸!不仅仅是那个城里,周边那一大片地方家家紧闭门窗,几乎都见不到什么人,无论白日黑夜,若不是一定要出门,是绝不出门的。”
许固又灌了一口酒:“我那时年少气盛,便想着去将那恶人杀了,还百姓一个安宁。便多方寻访,走了大半个夔州,终于找到了那个人。”说完,他看向顾言,“你说可笑不可笑,夔州路各州县相互推诿,不去认真追查,只把声势弄得是浩浩荡荡,却比不上我一人!”不等顾言回答,许固又继续说道:“那人一人便能一次杀掉七八个成年大汉,我心里想着,这人的武功必定是不凡,我找到那人后,也没想着就这么杀掉他,想着和他比一场——当然,我那时年轻,根本就没想过我会败在他手里。”许固又斟了一杯酒,却放在桌子上没有喝。“我约他比武,他也出来了,然而刚一交手我便已经明白,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又打了几十招,他已经有压倒我剑法之势,我便下了决定,想来今天是非死不可了,不如便拉着他一块儿上路!我便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招数,哪知道……”
许固的脸色变得十分奇怪,连五官都有些隐隐的扭曲,他一口喝完碗里的酒,将酒碗重重得往桌上一放:“他居然不闪不躲,竟是让我一剑刺中了他的胸口!不躲也就罢了,明明他那一刀可以取我首级,但他却收了手!”
顾言听了,也有些惊愕:“竟有这事!”
“怪异的事还不止如此……”许固道,“当时我十分震惊,竟是忘了将手上的剑抽出来,给了他喘息之机,他最后说了一句话,声音虽然含混,我却听得十分清楚……”
许固说的十分精彩,顾言不由下意识的问道:“说了什么?”
许固苦笑了一下:“他说‘我早就想死了。’”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回答,顾言也不由有些目瞪口呆。
许固又狠狠灌了一杯酒:“你说,那人如果是真的想死,为什么不自己了断,为什么要去杀那些不相干的人?如果他杀了那么多人,最后为什么不杀了我?就算是为了死在一个对手手里,又为何选了我?当时我明明还赢不了他!你说这事奇不奇怪?我甚至还以为我杀错了人,特意在夔州又住了两个月,却再未听说过这样的杀人事件,那个杀人的恶徒,分明就是他!”
顾言默然了一会,而后才缓缓开口:“的确很奇怪,不过那人若是个疯子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许固有些释然:“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人只怕……不,根本就是个疯子!”他又叹了口气,“这事我原本都要忘记的差不多了……可那天,我见到了那个林之,却一下子都想起来了。”许是喝了酒,许固也不再用‘林子归’的称呼,而是有些不客气的直称其名。
顾言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小的改变,他心里虽是有些预料,但听了这话,不由得霍然坐直了身体。一个整天读书,有一定社交困难的林之与一个杀人如麻、莫名其妙的疯子会有关系吗?至少顾言是绝对无法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的。更何况,听人说起林之,从小便到了京城,又怎么可能去夔州?
顾言与许固两相对视了一会,顾言勉强笑道:“世间之人长得有几分相像也是可能的……”话一说出口,顾言却已经发现,自己的音调都变得有些古怪。
许固却是摇头,“不,他们无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