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黑夜无论多么长,太阳总还会重新升起。
燕宁坐在夏奕对面,吹熄了最后一盏油灯。她看向夏奕,夏奕在看上官翎,上官翎则看向窗外早市的行人。胡辣汤很香,可他们似乎都没有胃口。
燕宁叹了口气。她有什么资格干涉别人的私事呢?跟何况他们俩似乎已经达成某种默契,既不靠近,又不分离,只是生疏地隔着一丈距离,不再互通言语。
这样究竟好不好,燕宁无法评说,她已经将郡主的去处和叶小浪的背景通通讲了出来。
当然,她隐瞒了两件事,第一件是石壁上的血字,第二件是叶小浪那番露骨的话。
叶小浪喜欢她,这实在是很明显的事——虽然不知道有多喜欢。
燕宁很头痛,这几天来她受到太多的冲击,比和四百人打完群架都疲累。
叶小浪究竟喜欢她什么?
燕宁捋着自己的记忆,只能想到自己踩了他一脚,拍了他一掌,还差点把他的胳膊掰断。
难道他天生喜欢挨揍?
燕宁打了个冷战,心想:这只贼一定是疯了。
若夏奕和上官翎得知此刻燕宁的胡思乱想,恐怕会惊掉下巴。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豪爽侠女,心中风光霁月,毫无半点男女私情。她应当比其他女子更洒脱。
可她真的那样洒脱吗?
燕宁已将事情讲完。
夏奕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
他问:“柳大人已经走了?”
燕宁道:“不错。”
夏奕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坐下,道:“那我们……也去帮他。”
燕宁沉吟着,摇摇头:“我怀疑他们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夏奕皱眉:“那个冒充者一定会来这里?”
燕宁道:“如果二哥不能在四十招之内制胜,一定还会被他逃脱。”她忽然显得很烦躁,因为她心里很矛盾,因为在这件案子里她不再只是旁观的密探,而是变成了局中人。
上官翎冷冷道:“元崀一定会出山。”她仍看着窗外,连一个正脸都吝啬给。
夏奕看着燕宁:“你已经叮嘱过他,不要出来。”
“他一定会出来,如果是我我也会如此。”燕宁垂下头,汤匙在碗中不停搅动,“另外,郡主也不可能在山上呆太久,她会闷死的。”
夏奕狐疑道:“燕姐姐,为什么你不直接把路线告诉我,我们去山上埋伏不就行了吗?”
燕宁讪讪道:“谁也说不准你背后有没有尾巴。”
夏奕一时语塞。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人在跟踪,可没感觉到就一定没有吗?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不能再以盗宝的角度去看待现在的危机。太多的谜团几乎要遮蔽她的五感,可她唯一能确定的是,风暴中心绝不是河图洛书,而是豫王谋反案。
若她能早些明白这点,也许就不会掉进圈套了。
夏奕握紧拳头:“洛阳一定有迷踪城的人。”
燕宁目光闪动:“还不清楚他们和正阳教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们也不可轻举妄动。”
夏奕点点头:“现在郡主应该安置得很好。”
燕宁道:“等到郡主暴病而亡的公文出来之后,她还是得回到姜太傅身边。”
上官翎忽然道:“公文已经出来了。”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街角走来的一队衙役身上。
燕宁站了起来。她本可以直接从窗户中飞出去,但她没有,她选择走楼梯。
因为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双剑。一个像她这样的人,身上没有武器,出门总要低调些。
所以她用月白的外套将赤红色里衣遮住。
为首的衙役掏出浆糊,草率地往公文榜上涂了几笔。公文贴好以后,夏奕和上官翎也已经走下来。
燕宁看完内容后,悬着的心顿时坠落谷底。
夏奕走上前,开口读道:“光颢十四年十月初一,天子一曰策书: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咸宜郡主纯慧柔善,和亲于柔然可汗之子阿纳盖。未料途中突遭吐谷浑刺客行刺,受先祖庇佑幸免于难。朕心怜之,特许于行宫静养……什么?郡主并没有‘死’?那她岂不是还得继续和亲?”
公文中直接点名刺客是吐谷浑人,两国岂非又到了交战时刻?
上官翎道:“燕大人,皇上与殿下似乎没有达成一致。”
雍王想让姜云栖再也不用和亲,多半是因为觉得她可怜。
但皇帝绝不会有这么好心,只要姜云栖还没死,和亲就一定得继续下去。
燕宁忽然笑起来:“皇上?恐怕是乌游的意思!”
夏奕和上官翎当然也想到了。
此次带兵的最高将领,是不是皇后的父亲大司马刘骥?未过门的王子妃遇刺,柔然也不会善罢甘休,此时两国同仇敌忾,吐谷浑莫非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候?
那么,迷踪城……
燕宁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由春潮中一下跌进了冰河,一股无形无色的冷意,冻得她连骨髓都结冰。
莫非掳走郡主的神秘人并不属于迷踪城,而是属于其他势力?
若是“遇刺”而不是“暴病”,那安保不力的黑锅就要扣在雍王府头上。
如果掳走郡主的最终目的是削弱雍王在皇帝面前的影响力……
如果是正阳教……
那么,姜太傅处处受限,大司马不在君侧,雍王缠绵病榻——皇帝已经孤立无援。
雍王府已经跳进圈套,想出来可就难了!
夏奕咬牙切齿:“妖道误国……”
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