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屋子又正了过来,不同于马车前行的一路颠簸,似乎只剩些微轻缓的浮动。
叶小浪靠在墙上,闷闷地问:“就没人能知道你在这儿吗?”
燕宁道:“大概没有。”
叶小浪道:“那个小跟班不是很听你话吗,你就没有什么暗号留给他?”
燕宁道:“我不想将无关的人牵涉进来。特别是世间罕有的老实人,活得越久越好。”
叶小浪笑道:“我看他那个傻样,十有八【九是当不上密探啦!”
他笑得有些刻意,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
燕宁长叹口气,道:“我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参加密探考核。”
叶小浪问:“为什么?”
燕宁反问:“你猜猜看,为什么三十六天罡永远是三十六人,他们难道不会死吗?”
叶小浪道:“因为死了之后很快有人补充……就是地煞嘛。”
燕宁又问:“那你再猜猜看,怎么选出补位空缺的人?”
不等对方开口,她自问自答:“挑选地煞中武艺最好的两个人,自相残杀,就像养蛊一样。”
叶小浪愣了愣,道:“那武艺平平的人,反而能活得长些?”
燕宁道:“换做是你,难道甘心做一辈子地煞?”
“当然不甘心。”叶小浪摇头,又问,“那……成为密探就要?”
“成为密探所要经过的考核基本相同,只是人数增加到了四个。”她将膝盖收紧,用双臂抱在身前。
叶小浪认真地听着。
兴许是因为黑暗能使人卸下伪装,所以燕宁才会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秘密都讲出来。
她说的是从未向他人说起的故事:“我那一届的三十六天罡里面,有个叫邹柏飞的人,我们总在一起办事,我用双剑,他用铁钩,配合得天衣无缝。我这样说不知道你理不理解……就是那种,被敌人围困时,你能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叶小浪道:“我理解。”
燕宁舔了舔下唇,道:“密探考核那时,我杀了一个,他也杀了一个。”
叶小浪问:“然后呢?”
燕宁回答:“我杀了他。”
叶小浪不说话了。他偏过头,似乎能看见她的侧脸,又似乎那只是一片不见五指的黑。
燕宁低声问:“你害怕了?”
叶小浪摇了摇头,道:“我替你难过。”
燕宁怔住了,她感觉手心有一阵麻痒的触感袭来。她知道刚才叶小浪抓住了她的手,可她假装不知情。
真是种古怪又奇妙的感觉。
要是叶小浪现在能看见她的表情就好了。这样他就会知道,一个像燕宁这样的,凌厉凶悍的女子害羞的时候,脸上表情该有多么精彩。
这就引发了更大的疑问:为什么她替他换衣服时一点尴尬的感觉也没有,被他稍微抓下手反而会脸红?
叶小浪缓缓道:“如果谁逼迫朋友间自相残杀,那这个人,一定是天下第一大混账。”
燕宁闷声道:“他不是。”
叶小浪道:“‘他’是雍王?”
燕宁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叶小浪抢白道:“你恨不恨他?”他又自己回答:“你肯定,至少有那么一点儿恨他,不然你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他的命令。”
燕宁没有回答,她不想在这种状况下和叶小浪争吵,毕竟如今能为她提供帮助的就只有他。
而在叶小浪看来,沉默就代表默认。
他叹了口气,岔开话题:“咱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你的小跟班。”
燕宁语气有些闷:“说到夏奕,那支箭……他平时虽然莽撞了些,可在弓【弩之上,从没有过半点差错。”
叶小浪冷笑道:“那我只能怀疑,有人想吓唬你。”
燕宁道:“大概是因为我想帮你,所以他们才来威胁我。”
叶小浪道:“难道又是那个冒充我的混蛋干的?飞贼何其多,为什么偏偏来找我呢?”
燕宁道:“大概是你倒霉。”
叶小浪道:“自从喝了你的酒,我就一直在倒霉。”
燕宁道:“谁让你非要去抢河图洛书?别的飞贼就没有一点反应。”
“那是因为……”叶小浪顿了顿,“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燕宁道:“不对,你这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叶小浪一阵长吁短叹。
他没有说实话,他去抢河图洛书,是想看看十方行者会不会也在那里。
这时,二人之间,铁门的缝隙里一道光稍纵即逝。
“是烛火。”叶小浪迅速趴在门上,仔细聆听外面微弱的脚步声,“有两个人。”
他几乎笑出声:“我们的机会来了!如果我猜的不错,我们现在正在船上。”
燕宁压低声音道:“可我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
叶小浪洋洋得意地解开发带,从里面抽出一根极细极韧的铁丝。
“本公子吃饭的家伙,哪儿那么容易就被搜走?”
燕宁既欣喜又紧张,忍不住提醒道:“小心,别弄出声音来。”
叶小浪微微一笑:“你知道黄河的水声有多大吗?”
他绞着铁丝,心里想:我才是最优秀的侠盗,胜过十方行者一千倍一万倍!
等那两个人开始打瞌睡,就是逃跑最好的机会。
每个飞贼撬锁的方式都不同,叶小浪选的是最谨慎最安静的那一种。
鬼面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船舶在河中浮浮沉沉,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