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掌柜的等了许久,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没有动静呢?要在往日,这位聂府七小姐早就嚷着进店里头来了。”
他抬起头来一看,咦?面前空空无人,哪里还有聂七小姐的影子?
此时此刻,聂思芸正坐在一个当街摆摊子替人算命的算命先生面前。
算命先生是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留着几绺山羊胡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贼得很。他的摊档前竖着一枚很大的旗,上面绣着的“胡”字迎风飞舞。
这几年,这位胡姓大师的名气窜得很快,甚至盖过了街尾的梁姓大师。由于有了些名气,收起钱来也狠了些,饶是如此,来找他算命的人还是没有断过。
不过,今天,他的生意好像不太好。
聂思芸放眼看去,不见平日十五六个人排着队等这位胡姓大师算命的热闹场景,只有零零丁丁的一个人来找他。
首先是一位身材略显丰腴的约莫三十岁的妇人,身上穿着浅紫色缂金化蝶文褙子,头上梳着堕马髻,插着一对金簪。细瞧之下,便能看出她身上的衣裳是半旧的,金簪也是往年的款式。她神情有些恍惚,有些紧张,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胡姓大师说得有头有道:“左手看先天,右手看后天,这位夫人,请把你的左手让我看看。”
三旬妇人很快把左手伸到他的面前。
胡姓大师摇头晃脑道:“你中指饱满,光明如镜,这是大富之手相。但是不平不直有些弯曲,这说明你六亲不靠,二十五岁之前父母中必失一人。况且,你手中的十字纹一直连到中指尽头,说明你此次前来算卦,是想算一下钱财方面的官司。”
说到这,胡姓师父抬起头来,看着三旬妇人:“我算得对与不对?”
那妇人大张着嘴巴,眼睛定定地看着胡姓师父,如着魔一般,脸上却满是疑惑。
聂思芸心想:“这妇人的表情好生奇怪,她到底是觉得这位胡姓大师算对了呢,还是算错了呢?”
胡姓师父不急不躁,拿着他特有的一双小眼睛瞅着三旬妇人。果然,妇人一把抓着他的手,激动道:“师父,你真是神了,这都能算得出来。”
胡姓大师翻翻白眼,心里暗道:“好歹我也研究了一世的《周易》,你以为我这名头是骗出来的?”
“那要怎么破解?”三旬妇人急切道。
胡姓大师接着便让三旬妇人以抛铜板的形式为摇卦,抛了六次之后,开始排卦。排卦则由下往上,第一次为初爻,画在卦的最下面,依次上升,第六次为第六爻,画在最上边。胡姓大师排得认真,三旬妇人看得认真,在聂思芸看来,无异于浪费时间。
再这样磨蹭下去,可要出人命的!
这个时候,又过来一个人,佝偻着身子,一步三喘,兼之咳个不停。聂思芸一看这人的脸色,眉头便拧了起来。
那人也是来算卦的,算的还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卦,非得算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金榜题名,从此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他见胡姓大师正忙着,聂思芸正好站在一旁,他以为聂思芸是胡姓大师的小徒弟,非缠着聂思芸要给他算一算。
聂思芸不客气道:“你印堂发黑,必有厄运,恐怕命不久矣。别想那么多了,回家好好渡余生吧。这一卦算我送你的,不收钱。”
那人哭着走了。
这个时候,胡姓大师也打发走那位三旬妇人,正把一锭银子放入袖袋之中,就听到了聂思芸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讶然道:“为何不收钱?”
聂思芸反问他:“你不怕折寿?”
胡姓大师想了想道:“我们算命行里的规矩,有三类命的钱是不能收的,一是阳寿将尽者不收,二是大祸临身不可避者不收,三是再无好运者不收……”
他猛然醒悟过来,“你是说他阳寿将尽?”
聂思芸冷哼一声:“你以为他能活过三天?”
胡姓大师讶然地看着聂思芸,终于仰天长叹一声:“徐谷子那老儿的眼睛还真是毒,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徒儿的?看来他即便是明天死了,也不用担心他的衣钵没人继承了。倒是我的命苦,至今连个小徒弟也没收到……”
聂思芸不理会他的自艾自怨,把手中拎着的包裹拿出来,解开帕子,把里面的东西一古脑的全倒在桌子上:“胡师父,我请你吃东西。我师父还在街的那头等着我呢,我得回去伺候他老人家了。”
胡大师瞪大眼睛。这别人家的小徒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寒碜他么?
他咬牙切齿道:“小娃娃,你告诉你师父去,回头我也收个徒儿,看他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显摆!”
聂思芸没有理他,转身自顾自走了,连帕子也忘了拿。
后面,传来胡大师的叫唤声:“徐老头的小徒弟,你怎么不给我带醉香楼的醉鸭,四角楼的豆腐鸡块,还有油闷大虾来……你给我带的都是什么呀,枣啊桃的,你明明知道我最不喜欢吃的就是枣桃了……”
枣桃?
早逃?
胡大师不出声了,脸色变了一变。他看看四周,很快收拾了桌椅,撤了旗帜,背着他吃饭的家当,潜入幽幽深巷之中,瞬时不见了。
临走时还不忘重重叹一口气:“遇人不淑啊,交友不慎啊,帮了人家一个忙,自己的老窝要给别人端了。”
说得自己有多委屈似的。
但脸上的笑容怎么憋都憋不住,都快溢出来了。
因为,他的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