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福佑居。

老夫人坐在蝙蝠云纹黄花梨罗汉榻上,一壁喝茶,一壁打量两个伤痕累累的孙女儿。

无悔伤在头上,层层纱布裹上还渗出血来,看起来着实吓人。她横卧在贺氏怀里,人还昏睡着,也不知是汤药还是伤势的关系。

无双气鼓鼓地坐在杨氏膝头,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不过刚才进来时老夫人撩过裙子看,两个膝盖全磕破了,手肘也是。论惨烈的程度是不如无悔,但若不小心留下疤来,将来两个一样不好说亲。

“娘,你今天可得好好给我们无悔评评理,双姐儿是姐姐,本来就应该友爱妹妹,哪有悄没声地钻到我们院子去,把妹妹打得头破血流的道理?”贺氏道。

“我没有打她,是她自己摔倒的。”无双辩解道。

贺氏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现在长辈说话呢,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杨氏素来护短,见贺氏咄咄逼人,替女儿出头道:“从来都没听说过有受了冤屈不许辩白的规矩。尤其这还是在自家,亲祖母、亲娘、亲婶子面前,若此时都不敢为自己争取,将来长大嫁了人,还不得任婆家搓圆揉扁,受尽欺侮。”

老夫人点头道:“老大媳妇说的对,咱们汝南侯府不兴把女孩儿养得那样懦弱,得能自己立起来,还得遇事灵活,不能叫规矩框死了。”

贺氏听这话头儿,觉得婆婆有心偏袒大房,越发不满意起来,撇嘴道:“娘,您说的都对。不过,咱们无悔现在这个样,总得有人还她一个公道。”

老夫人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公道?老二媳妇,不是我说你,孩子伤都伤了,就是你争来一句道歉,她伤口也不可能立刻好转,你竟然还为了这个把孩子老远的抱到跟前来,也不怕折腾得她更严重了。”

贺氏叫这话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过她嘴上仍不依不饶:“娘,这公道可不止一句道歉那么容易,无悔受伤了,看大夫抓药和吃药膳调理补血养气的使费,都应该由打伤她的人出。”

杨氏道:“如果无悔真是无双打伤的,从我的私房里出这笔费用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事情咱们得先弄清楚。无双,娘问你,你四妹妹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你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照实说。”

一般四岁的孩童,叙事时条理未必十分清楚,可无双身体里面住的是十六岁大姑娘的魂魄,自然将来龙去脉讲得明明白白。

“二弟妹,你听到了,是无悔欺负无双在先,后来又自己不小心跌倒,这才撞了头,我们无双从头到尾碰都没碰过无悔一下。”杨氏道。

杨氏的父亲杨熙是闽浙总督,封疆大吏。论品阶,肯定不如爵位传承了二百年的忠勇伯府。不过,贺家从贺氏祖父那代起便没出过什么能干的男儿,以至于空有爵位,在朝中势力却是平平,换句话说,既是没落了。杨熙则是实权派。浙江自古是富庶之地,福建又与海外各国通商,所以杨家财力也十分雄厚。且杨熙不过五十出头年纪,在官场上正是最好的时候,他政绩风评两者皆佳,升官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贺氏从前一直觉得杨氏处处压自己一头,可自从大公主下降到忠勇伯府,贺氏的劲头儿就不一样了。公主是皇家人,驸马自然也是皇家人,她这个驸马的嫡亲妹妹,便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于是,贺氏再不把杨氏放在眼里,甚至理所当然认为汝南侯府的爵位应该由二房继承,毕竟与皇家有亲的是他们,不是十几年连儿子都生不出的大房夫妇俩。

因为心中瞧不起,说话便没有顾忌,贺氏冷哼道:“她说的便一定是真的?就不许她害怕受责罚故意说谎?大嫂,你这是偏听偏信,陈妈妈亲眼见到双姐儿推倒了无悔,还能有假?”

杨氏道:“你又怎知你不是偏听偏信?就不许陈妈妈为了逃避没有照顾好无悔的罪责,故意撒谎诬赖无双?”

贺氏噎了一下,仍坚持道:“陈妈妈说的合情合理,自然可信度高。双姐儿说的莫名其妙,什么灯笼杆儿南瓜灯,谁光天化日打着灯笼到处走,明显胡说八道。”

不想她身后站着的小丫鬟端午“咦”了一声,又惊又喜道:“太太,是大公主送给四姑娘的南瓜琉璃灯。我在回廊上捡到时,发现灯座摔破了,连木头杆都被踩弯了,正着急不知道该怎么跟四姑娘交代呢,原来是……”

她本想说,原来是四姑娘自己弄坏的,却因为接触到贺氏凶巴巴的眼神而住了口。

老夫人放下茶盏,目光扫向同样站在贺氏身后的陈妈妈,先前义正辞严指责无双打伤堂妹的人,现在低头缩腰,恨不得让自己不见了似的。

“端午,那盏南瓜灯有多大?”老夫人问。

端午看了一眼贺氏,嗫嗫嚅嚅的不敢出声。

“我叫你说,你就说,要是谁敢为了这个难为你,尽管来告诉我。”老夫人又道。

贺氏觉得这话有指桑骂槐的意思,面色一变,口气不善地冲端午道:“老夫人让你说你就说,别闹得好像谁会为了你说真话就为难你似的!”

端午这才开口道:“那灯笼做成南瓜形状,圆圆的,大概有这么大。”边说边两手曲指相对,比了个约莫小西瓜那样的大小。

老夫人点点头,道:“陈妈妈,你说你寸步不离的守着四姑娘,眼看着三姑娘因为被发现闯进桂山居而动手推打四姑娘,那怎么就没看到这盏灯笼呢?按说那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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