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东湖别院,似如披染红纱,在渐渐黯淡的天色中,只余几声鸟叫虫鸣,一片宁谧。
只是不闻半分人声,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侍女都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这儿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宅。
正堂的八扇门大开,在正中位置摆放着一张躺椅,一名身着白色麻衣的女子躺在上面,双脚踩着踏板,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上,正在闭目养神。
在女子右手旁立着一柄长剑,剑首、剑柄、剑锷、剑鞘通体白色,白如长虹,剑名白虹。
白虹者,应金乌之气而铸,以之指日则白昼光暗,与玄冥实为一对,双剑合璧,威力更甚。
“所谓家,大者可有成百上千之人,诸如天家坐拥天下,小者不过是两人,夫妻相互扶持罢了。”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是在轻声自语道:“本就是只有夫妻两人的小家,偏偏当家的男人还先走一步,剩下的孀居女子难免要孤苦无依,若是这女子手中再有一笔横财,更是少不了宵小窥伺,说不准还有豪强要巧取豪夺。”
“先是骗,然后吓,骗不走,吓不怕,便要化身强盗,直接破门而入,闯入别人的家里去抢。”
“明明是抢,还非要给自己冠上个好听的名头,说什么收回祖宗遗失之物,可我就不明白了,这东西都是祖宗传下来的,都是拜得同一个祖宗,我们手里的东西怎么就变成了你们遗失的,你们又凭什么说收回?”
一名老道缓步走进院子,在正堂外站定,轻笑着回答道:“道门与剑宗本是一家,老道我痴长几岁,便托大称呼一声张师妹。正如方才张师妹所言,道门供奉道祖,剑宗同样供奉道祖,若说两家拜得同一个祖宗倒也没错,只是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又更何况两个偌大宗门?俗世里兄弟们分家,这爹娘留下的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弟弟拿了哥哥的东西,万没有因为是兄弟就可以不讨回的道理,当年诛仙是道祖传给我道门的,今日我道门来讨回诛仙,又何错之有?”
张雪瑶扶着躺椅的扶手坐起身,讥笑道:“当年道祖传下诛仙剑、玲珑塔、都天印三宝,分别由上清大真人执掌诛仙,太清大真人执掌玲珑塔,玉清大真人执掌都天印,道门一切事宜由三位大真人共商而决。”
“只因玉清一脉势大,要将三宝尽归于己手,我上清一脉不服,这才有了我剑宗祖师一剑压服二十四位大真人自立门户之事,事后玉清大真人将玲珑塔和都天印归于己手,废黜三脉之说,将太清一脉分作七峰,将上清残存一脉封作剑峰,将我剑宗斥作叛逆,而他自己则独掌都天一脉,号令八峰,号称天下道教之主,自任掌教真人。”
“什么道祖即是初代掌教,什么我剑宗祖师其实是剑峰峰主,这些事情你们瞒得了天下人,还能瞒得了我剑宗?及至第十三代掌教,更是以整合七脉的名义将原本属于太清一脉的七峰峰主尽数株连,竟是以自己的弟子青尘、无尘、溪尘、微尘、玉尘、天尘、清尘七人为新任七峰峰主,又以玄尘等人为众殿阁之主,以紫尘为道门首徒,自此这道门便再没有太清和上清之说,只剩下你们玉清一脉独掌大权。”
“诛仙本就是道祖赐给我上清一脉之物,与你们玉清一脉有何干系?你们又凭什么说收回二字?你们还是将玲珑塔还给太清一脉之后再来这儿大义凛然!”
地藏王脸上的笑意缓缓凝固。
即便他是镇魔殿位列第三的大执事,也无权知道这些只有掌教真人和几位峰主才能知晓的陈年秘闻。
今日之事只要透露出去半分,尤其是被朝廷抓在手中,道门就要面对得位不正的问题。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仅仅是因为得位不正就引得天下物议汹汹,多少帝王为此要绞尽心思地粉饰遮掩。
这种事情虽然不能影响道门根基,却能让道门为此焦头烂额。
地藏王稍稍沉默片刻后,轻轻说道:“自古以来不过是成王败寇,何谓正?何谓邪?说到底不过是成败二字,今日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还是在各人手腕上见个高低吧。”
张雪瑶扶着白虹缓缓起身,平静道:“如此甚好。”
地藏王一挥大袖,自袖口中飞出无数细如牛毛的微小飞剑,每把飞剑上都篆刻有微小铭文,在黯淡天色中散发出淡淡硬硬广,剑剑首尾相连,好似是一条星河围绕着他缓缓转动。
张雪瑶没有急着拔剑,平淡问道:“还有一位阎罗王呢?他又去了什么地方?”
地藏王脸上重新浮现起笑意,呵呵道:“有位朝廷的高手很是棘手,他要去应付一下,所以只能是老道一个人来会一会张师妹。”
张雪瑶伸手按剑,不再多言。
这次反倒是地藏王主动开口道:“张师妹,你前不久败退了慕容玄阴,当真是威风无比,只是此举在图一时之快的同时却也自绝死路,慕容玄阴素来与公孙仲谋交好,你若是应允了他的条件,现如今有他坐镇江都,我们还敢来吗?你偏偏要强逞威风,不但逼走了慕容玄阴,而且还让自己身负重伤,却是鹤蚌相争让我们渔翁得利。”
张雪瑶面无表情道:“都是一丘之貉。”
地藏王笑着摇头道:“慕容玄阴不会收回诛仙,慕容玄阴更不会让剑宗就此灭门,我们与他不一样。”
不一样。
的确是大不一样。
道门,或者说镇魔殿,这次就是趁着掌教与殿主闭关而自作主张地擅自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