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热,而闷在马车里会更热。
萧梦时为他们找了一辆有华盖的敞篷马车,车一动有些微风,还凉快一些。孟雨这才想起那支钗,他一惊,急忙向身上摸去。
江绿萍早已看到他的怪异举动,但她不是个大惊小怪的女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好在孟雨很快将那个锦盒翻了出来。
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那支莹润透剔的沉碧色荷花钗静静地躺在盒中,映着锦盒里衬底的白绫,悦目而华美。孟雨开心地一笑,像个大孩子,但话一出口就变了样:“江姐姐,这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你是个好姑娘,这支钗很配你。”
江绿萍完全没有想到,她有些紧张地接过锦盒,仔细地端祥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惶然:“这,这支钗太贵重了,这样成色的碧玉很少见到啊。孟夫人真是……这叫我怎么敢收。”
孟雨拍拍胸:“这有什么,我娘喜欢姐姐呗。她觉得姐姐用这支钗最好,所以就送了一支。娘就是这么简单直接的人。”
江绿萍笑了,她第一次笑得很甜:“替我谢谢孟夫人。以后一定再去西玉州专门拜谢婶婶。”
江绿萍小心地将锦盒收好:“孟雨,孟叔叔和孟婶婶都对我家太好了。孟叔叔那么清廉,可总是照顾我家的生意,要不然江家可能真的早就倒下了。”
孟雨安慰道:“姐姐,朋友不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吗,江家一直为朝廷和国家做了很多事情,现在真是让人寒心。”
江绿萍想想说:“这也是命吧。江家在江南曾经盛极一时,但和朝廷相比,和一些勋贵的利益相比,又是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所以现在江家也不要参与政事,只想单纯地做些生意,过个平稳日子。只是家大业大,一宗亲族的生计也一直依靠江家,所以撑得很辛苦。”
马车木轮吱哑,声音很是单调。孟雨被她说得也觉得人生难测,不由劝说:“姐姐还是多考虑自己的大事,不要总操心家里。再说我和爹娘也不会不管江家的事情,你总这么累自己永远也累不完的。”
江绿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知道孟雨并不能体会自己的心思。既然喜欢的人于己无意,那多给江家操心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想嫁别人。
孟雨看她不开心,自己心里也压抑起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说些下午看丝绸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回到客栈,仆从们已经用过饭了。小彩和凡儿在等着江绿萍,赶紧用了一些简单的饭菜,大家都赶紧休息,以备下午去瑞和绸缎庄和宫里内办处的太监会面。
皇家需要用的丝绸种类很多,有罗、绢、绸、缎、纱、锦、绫、缂丝,甚至宫女和太监也要用棉布和麻,此外还有皮草,所以江家虽然在江南,为了能一次给宫里备全,也从北方进了不少毛皮货。但皇家对于织品材质要求很多,颜色却卡得很严格,宫里除了娘娘们颜色稍微五彩缤纷一点,其他也就那几种颜色。同样的颜色也不可以有丝毫色差。
郭世超请了瑞和绸缎庄最权威的皮老师傅,皮师傅又将宫中鉴定织品的太监头请来,两人将江绿萍带来的样品一样样地仔细察看。皮师傅眼神已经不太好,每一件都要对着窗上的光线,将织片凑到眼前仔细看。郭世超忙说:“给皮师傅再点几盏灯,把皮师傅四周都围好了!”
孟雨、小采和凡儿都扑地笑了。大白天点灯,也只有郭世超这种公子哥儿想得出来。
最后,皮师傅将能过关的织品样品一一选出,并排列在几案上,这才请负责织品的太监周营芝来检看。周太监近五十岁年纪,人很干瘦但透着精明干练,他拿起样品一一看着,对江绿萍说:“表面没有瑕疵这只是最基本的,颜色没有色差也只是能入围。此外还有手感,光亮度和垂感。”他攥紧一片丝绸又放开:“看,没有褶皱,这也是最低的要求了。”
他又拿起两块织品,用戥子分别称量了一下,然后对江绿萍说:“这块绛色生丝和青色生丝尺寸相当,而重量却重了五厘,就因这区区五厘,它就要被淘汰掉。”说吧,他将绛色生丝扔到一边。又在皮师傅挑中的那些织品中,不由分说地拿出了大半,摞在一起,扔到一边:“这些都是不能合格的,这些,”他指着幸运地留在几案上的织品:“你在你的货里,要寻出完全一样的,否则有一个达不到这些样品的水平,明年你都没机会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数说,江绿萍的汗也冒出来了,但又不得不佩服周太监经验老道,对丝绸鉴定相当有修为。
周太监看一眼几案上的织品,接着对江绿萍说:“姑娘不要怪咱家要求苛刻,皇宫内造的水平,是一点马虎不得的。你的成绩已经很好,只是来源看起来很繁杂。咱家建议你要在自家架起织机,开起染坊,多招些能工巧匠。就说颜色吧,自古说五色,就是青、赤、黄、白、黑,此外才是各种间色。染色要正,光一个颜色,织品的质量就差到远了。染料这么多种,有出自赤铁、朱砂、云母、松墨的,也有植物花草来做染料的,到底如何选择要好好斟酌。另外染色技术也忽视不得。给皇家做生意和普通生意不同,总从别家进货质量怎么能保证呢?姑娘好好考虑考虑吧。若是什么东西都去外面买现成的,那皇家和平民底层还有什么区别。”
他语气平和,说话虽然不留情面,但江绿萍却感觉他是心存善意。江绿萍当然也知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