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外围有片木屋,那是护送苏柯南下的王府车队居住的地方,不过如今已然人去屋空。
那些跟随苏柯南下的厨子侍女马夫,在锐金营偏将张青柏的统率下,全部返回上京。张青柏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禀报吴王,而后开始调查远在茫茫东海上的星落岛。苏柯这般安排,其一当然是因为对少女洛月红珠的承诺,其二则是要查出那对伏击自己的姐妹花杀手。
至于小王爷自己,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所谓重要的事情,就是游山玩水走马观花。
檀渊城,略有名气的一座小城,位于宁州以南青州境内。这座小城不出修行宗师,没有富可敌国的商贾,更没有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世家大族,之所以能熬出一点名气,全因这里的女子极为美貌。世人皆知,檀城女子性情温婉,容貌绝色,千里迢迢来这里寻一段姻缘的大有人在。
城内酒肆茶馆林立,招待的大多是外地客人。这些人来檀城的原因多半相似,尤其是看见大街小巷里那些姝色各异的女子,心里便觉得不虚此行,所以出手都很大方。酒楼茶馆里热闹喧嚣,伶俐勤快的店小二往来奔走,富态和气的掌柜笑声爽朗,更少不了唱小曲的和说书先生。
竹贤楼在檀渊城里算是一家颇具规模的酒楼,尤其是近半年来,生意十分火爆,每日里都是爆满。
今日还未到正午,一楼大堂便已是座无虚席。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变化,是因为半年前竹贤楼来了一位说书先生。
这位说书先生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上下,和那些须发皆白有模有样的老一辈看起来完全是不同风格。然而这人自从来到竹贤楼,说过几场后,酒楼的生意便火爆起来。竹贤楼的掌柜那也不是睁眼瞎子,本来就是人情练达,连忙将这位名叫苏麓远的说书人好吃好喝供了起来。
苏麓远孤身一人,来历不明,但酒楼掌柜显然不在乎。在他眼中,一个说书人能做什么坏事?而且能帮自己赚来大笔银子,这才是最重要的。自从苏麓远来了后,每日酒楼都是人满为患,掌柜的真正迎来“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美好生活。
“啪”,一声轻响,苏麓远敲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暗红色的醒木,原本喧嚣的酒楼大堂便安静下来。
“那年春天龙蟠关一战,吴王以三万精骑大破魏军十万,悉数坑杀,而后大军屠城,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好好一座城变成九幽炼狱,堪称世间最为悲惨之事……”
苏麓远嗓子一开,寥寥几句话便勾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这段时间之所以能吸引无数看官,便是因为他说的内容与旁人不同。他不讲那些才子佳人,也不说山贼盗匪,民间流传的那些侠义故事一概不碰,只讲当年七国之战发生的人与事。往常虽有说书人讲类似的段子,但大多是道听途说一些传闻,然后自己添油加醋,所以没什么亮点。苏麓远却不同,他所讲的内容暂且不提真假,却十分详尽,仿佛他当年曾经亲身经历一般。
也有人质疑他在胡编乱造,但都不用苏麓远开口辩解,自有人帮他说话。
说书人说书人,其实只是讲故事的人,故事的真假并不重要,只要他说的足够跌宕起伏便可。
“七国之战中,大战恶战无数,影响深远足可改变天下局势的战役就有四场,但论起声名之大,没有一场能超过龙蟠关之战,皆因骇人听闻的坑杀数万魏军,然后又屠城三日,杀得天下人胆寒,从此吴王残暴之名广为流传,可止小儿夜啼。但没有人知道,破关之前,吴王便已不在军中,当时下令的是匆忙从上京赶赴龙蟠关的靖国公李存冕。”
苏麓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底下一帮人抻着脖子,个个都是望眼欲穿,显然急不可耐地想知道下面的故事。
然而苏麓远却微微闭上双眼,在这紧要关头神游物外,看着实在有点欠揍。
虽如此,看官们却没有鼓噪,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多少明白这位苏先生的脾气。他想说的时候,你不要打扰,他不想说的时候,你催也没用,还可能让他直接走人。这人年纪不大,却有一股子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的臭脾气,说书仿佛只是他的兴趣,而非为了生计,一言不合就会撂挑子。
等待无疑是很折磨人的,有人甚至怀疑这位说书人是不是睡了过去。
于是有人很客气地问道:“苏先生,接下来呢?”
苏麓远缓缓睁开双眼,语调清冷地说道:“李存冕当时还不是靖国公,就算他身居国公,也不可能取代苏秉烛的地位。当时的秦军中,吴王声望无人可及,这是一场场恶战厮杀出来的,哪怕是圣人亲临,在军中将士心中,他也只能和吴王并肩。所以当时李存冕携带圣人中旨,来到龙蟠关后趁吴王不在,强命众将坑杀魏军,然后屠城。”
“几度夕阳红,风波江不平,当年的风风雨雨,如今早就湮没在江河之中,还有几人记得?龙蟠关一夜成为人间地狱,破家灭门者不计其数,只听惨叫哀嚎音,哪闻人间鸟语声?但世人心中认定,这一场灾难是吴王的命令,所以世人只恨苏秉烛,不知李存冕。”
苏麓远缓缓说着,从他的表情里看不见任何复杂的情绪,似乎他只是在讲述一段平淡的往事。
他之前几日讲的也是七国之战时的故事,但都是一些很吸引人却不犯忌讳的往事,大多赞扬秦军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