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故去的消息来得突然,我晕晕沉沉地在韩府上歇了两日,醒来后却也只觉得是梦一场罢了。
这两日中,我多半时间都是睡着的,倒像是得了什么大病一般,惹得韩说和王孙一阵担心。
或许是甘泉宫中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日子,让我觉得身心俱疲。那两日里,我除了起来吃饭,大部分时候都伏于床榻之上,沉沉地睡着,有时也会做些叫人害怕的梦,惊得一身冷汗,直坐起来。
前几日在甘泉宫中遇见公主向太皇太后辞行,说要与侯爷回到平阳去,长安繁华喧闹,不适宜修养身体。
生死之事,原来如此之快。昨天还在枕畔温言软语之人,今日就已经天人永隔了。
直到第三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纸,淡淡一抹映照在我的脸颊之上,我方才感觉,自己算是缓过了精神来。
梳洗过后,推门而出,只觉得天上的阳光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好过了。
我一路迂回,转过屋后的花巷,心中正奇怪为何韩府中竟也种植了这样多的兰草,且全是用花盆种植的,一盆一盆,漫然开来,株株分明。我正纳闷,恰巧柳暗花明,望见了不远处韩说立于石桌前尚在摆弄一盆兰草,旁边煨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放着一个鎏金小壶,咕咚咕咚地冒着袅袅热气。
他平日里不是在骑射,便是在练武,对着花花草草发痴倒是极少见的。
我凑上前去,才发现他今日他确实甚有雅兴,旁边的小壶竟是在烹茶,刚一走近,便觉得茶香缭绕,于是便在他的旁边坐下,他抬头看我,百无聊赖的哼了一声:“你可算是睡醒了。”
我望着那盆兰草上挂着露水,兰花已经抽茎而出,微微含苞,一股淡淡的隐而不发的幽香拂面而来。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一大早,你兴致还真是好。”我伸手轻轻物拨弄那枝叶上的露水,却被韩说猛然伸手轻轻打了一下。
“别动她。”他一脸嫌恶地看着我,又满眼爱意死望着那株兰草:“好不容易长出一个花苞来。你别把花苞给我碰掉了。”
说着他抬起头来望着我这一路过来的幽幽的兰草,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我已经叫人寻了府中一处空房子,收拾出来做暖阁。过一阵子天气冷下来了,就把它们搬到那里面去。”
我望着他痴迷的样子,仿佛这些兰草是他心爱的女子一般,不禁揶揄道:“你以后不是想要做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吗?你平时也不是喜爱这些花草之人,怎么忽然就在这里玩物丧志了起来。”
他不理我,幽幽地望着那株兰草:“我以前并不喜欢这些,可是自打那日在玖云霄中,她走在我们前面,漫步于兰园之中,那景色甚美……甚美……就忽然喜欢上兰花了。”
我不禁怔怔看他,不知是该劝慰,还是该任由他这样痴痴地看下去。
“我想把这里种得和玖云霄一样……”他细致地打理着兰草的枝叶,怅然若失地叹道:“也许她还会回来,看到了定会喜欢。”
不知为何,他这样一句竟让我忽然想起来侯爷。
那日在马厩之中,他虽是因为发泄酒意无意说给我听的,但是句句皆是透露着对公主的呵护爱慕之情。他那时的表情和韩说此时的表情如出一辙,也是如此含情脉脉。
他说,他明明知道公主为何要如此关爱阿青,可是只要她开心就好。
究竟是为何,这世间那样多的深情都注定要被辜负。难道情深当真难寿吗?
“阿青昨日来找过你。见你睡着,就又走了。”他忽然在我耳畔说道,我惊觉回头,恰好遇上他秋水一般深邃的眼眸:“或许今日还会来吧。”
我一听阿青脸上一阵微红,不自觉地就发烫了起来。
那日与他在建章宫中说话,还未来得及说清楚,便又被王孙打搅。回来的一路上,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不小的疙瘩。
我问他,长大后能不能嫁给他。他明明是那样清晰回答我。
好啊……好啊……
可为何我的心中竟会生出一丝忧虑来呢。
“发什么呆?”韩说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狐疑地望着我:“怎么一说阿青,你却是这副表情?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
我惊觉,连忙收回脸上的神色,故作镇定,却又小声嘀咕道:“你在胡说什么?哪里有不一样?”
“以前你听到阿青要来,定会欢欣雀跃好一阵子的。”他明亮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我:“你今天的样子倒是有些反常,这么冷静……”
“我哪有冷静,我很开心……哈哈”我干笑两声,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演戏的天赋,就连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尴尬了,连忙揭开旁边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壶盖,给自己斟了一杯,吹着杯中的热茶:“哎呀,都忘了,这茶已经烹好了。”
“真是见鬼了,两个人今天都神神秘秘。”他盯着我半晌,又转头拨弄眼前的兰草,又似乎觉察了什么,扭过头来狐疑地看我:“你们俩是不是已经好了?”
我没憋住,一口茶水全喷在他的脸上。
我看着他被我弄得满脸是水,放下手中的茶杯在石案上,赶忙站起身来,悻悻地笑着:“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王孙……”
他无奈地望着我,抬袖擦了擦自己的脸上的水渍,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并无意就这个话题与我深入探讨。
只是朝着我摆了摆手,又默默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