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是聂家祖辈的基业,不是长安城中的花好月圆。
他记得他临行前亲手闭了自己屋里的门窗,像是亲身结束了一切的过往。横下心转身的刹那,便看到落寞立于背后的少女。
她就那样幽幽地望着自己,忽然轻声说:“以前,你也是这样离开娘的吧。”
她的话让他心间一阵酸涩,走向少女面前,抬手轻抚她美丽的面庞。许久许久,只轻声道了一句:“家中的兰花,以后就都交给你打理了。”
说罢转身而去。
如今想起来,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便就是你。
阿瑶。没有能陪着你,亲眼看着你凤冠霞帔,许以良人。
之子于归,儿女绕膝……
聂壹正闭眼凝思,忽然听到身边人大喊一声“停下!”
身下的马车与行进中军队均忽然停了下来,聂壹微怔,睁开眼来顺着军臣单于鹰隼一般的眼睛远远望向山坡上一群白茫茫的羊群。
“什么情况,这样大的一群羊,却没有放羊的羊倌?”军臣单于转眼望了一眼身边的聂壹,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抬头对着身边的大都尉道:“带一队人马端个亭来,抓个舌头,本单于要问话。”
“是!”大都尉招收引着着百余骑人,便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聂壹皱眉,抬眼望向前方已经依稀可见的山谷口处,心中焦急了起来。
山谷口的土丘之下,屯将军王恢与材官将军李息此时也已经看见了单于的辎重车队,也正疑惑着为何原本行进中的马队忽然就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怎么不走了?”王恢有些不耐烦了:“难道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将军莫急,再等等。”李息在一旁轻声安抚道。
“怎么说好不好,偏就停在在当口了呢。”王恢握着宝剑的手心满是潮湿的冷汗。
远处山丘之上,羊群依旧若无其事地低头吃草。单于大部队就雄踞于那山丘之上,寸步不进,看似相安无事,却又像要是一触即发。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远处才缓缓看到大都尉一行人的身影。
军臣单于立于战车之上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赶忙下车来向着大都尉的方向快步走去,静坐在车上的聂壹不语,悄然从袖中掏出了一颗药丸,拾起单于丢在地上的羊皮酒囊,抬袖掩面将药丸渡入口中。
“把聂壹给我带过来!”他刚吞咽下,远处便传来军臣单于的一声震天怒吼。
耳边宝刀出鞘的摩擦声,聂壹被几个匈奴士兵架下了单于的战车,一路推搡到了军臣单于的面前。
军臣单于的目光锐利得仿佛寒光凛凛的刀口,似要把低头不语的聂壹戳个千疮百孔一般:“狡猾的汉人,本单于差点上了你的当。”
聂壹冷笑,看着被大都尉擒来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汉雁门尉史,想必他慑于单于的淫威,已经将汉军的计划全盘托出了。
“这是屠杀!惨无人道的屠杀!”军臣单于冲着聂壹吼道:“你们的皇帝不宣而战,实在不像个男人!”
“哈哈哈!”聂壹仰天大笑,这是他在匈奴潜伏多年来唯一一次发自肺腑的笑:“单于说我们这是屠杀?那单于袭扰我们的郡县,屠杀我们边郡城郭,又当怎么说?我们的天子就算是不宣而战,却也没有去侵扰你们的一寸土地。你记住,这里是雁门,你脚下踏的是我们汉朝的土地!你们匈奴人才是贼,一群贪得无厌,卑鄙无耻的贼,来到此处,不也是想要偷东西。”
“把他给我带回去,本单于定要将你千刀万剐!”军臣单于呲目欲裂,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冲着聂壹咆哮道:“把他给我拴在马后面!”
几个凶狠的匈奴士兵架着讪笑不止的聂壹的身体,向着身后的马队走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聂壹一边走一边觉得步子愈发的沉重,喉头腥甜一片,眼前也变得黑影幢幢起来。心中却不禁暗自欣喜,这药效来的可真快。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话音刚落,一口血从喉头喷涌而出,双腿颓然如泥,意识停歇。
“怎么了?”身后依稀听到传来军臣单于的怒吼。
“好像不行了。”
“别管他了,快,叫大军快撤。前面有三十万汉军的埋伏圈。”
聂壹于弥留之际仿佛又闻道了怀中墨兰的香气,那个回忆中声音在耳边的轻叹:“你现在累了吗?要回家了吗?”
要啊。
他浅笑一声,心中默念。
其实,我一直想要回家。
带我回家吧。
他终于,在倏忽一叹间,阖眼团圆了。
王恢眼看着驻足于山丘之上的匈奴兵开始回撤,心中的壁垒瞬间坍塌,脸色苍白如纸。
身旁的李息见状赶忙说:“将军,我们快追上去,否则就要贻误战机了!”
“不可……不可……”王恢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们只有第一道关卡,不过三万人,不可……那可是单于的大军啊。”
“将军,三十万大军压后,您害怕什么。匈奴也定是得到了消息,他们疲于奔命,此刻才不敢回头。我们不追出去,这一遭就算是白走了。”李息急得头上直冒汗。
“不可,千万不可……”王恢颤抖着扶着土丘的岩壁,脸色苍白:“事情既然已经败露,我不能再冒这个险。”
“哎!”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