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听茜雪如是说,呆立半响,却笑着说道:“世人多以讹传讹,有那心怀歹意的,专门喜欢造谣诽谤主人。那姚先生的举止形容你也是见过的,你仔细想想,她可像是能进你们这种人家的?大奶奶是何等正派人,竟也遭人如是编排,咱们可不能当真。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

茜雪应了声是退下了,宝钗心中却有些不安。

薛家人寄住贾府,虽然一应日费供给皆是自家出钱,却始终不如住在自家来的方便。别的不说,贾府中人多嘴杂,若是薛家人一个不留神,竟得罪了什么人,传将出去,可是连带着将王夫人的颜面一起失了。因此宝钗越发留意,唯恐一个不慎,出了什么偏差,到那时候,只怕是在此间长住也难了,岂不是有违薛姨妈暮年之时和昔日姐妹厮守的心愿?

因这日向李纨打探姚先生之事,引得李纨失态,只怕有损平日同李纨交好之情谊,宝钗便寻思着该如何弥补,岂料她尚未想出什么好法子李纨竟在这日午后拜访了梨香院,当真是出乎意料。

李纨自贾珠死后,日日深居简出,除了伺候贾母、王夫人外,一向少出房门。想不到这日竟然主动造访,连薛姨妈闻讯都有些惊疑不定。因想着李纨是王夫人长媳,不好落她的面子,忙亲自款待。

宝钗见李纨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自己身上打量,心中便已会意,知道她是专程来寻自己的,忙笑着说道:“上次大嫂子说的那个花样,我已经描了出来。只是针法上还有些疑惑之处,倒要请教请教。”三言两语,把李纨请到自己房中,奉茶之后,就随意找了个由头把莺儿和茜雪都支了出去。

李纨只管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碗出神,半晌并不说一句话。宝钗也不催她。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好半天,李纨突然眼圈一红,幽幽说道:“她……如今还好吧。”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叹息。

宝钗几乎怀疑她听错了。然而抬起头来看到李纨不同于往日的眼神,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什么。“尚好。”宝钗很快反应过来那个她是指谁,斟酌着说道,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正如宝钗向茜雪说的那样,她是不相信姚先生是贾府先前赶出去的姨娘的。因为她身上没有半点在大户人家生活过的痕迹。她那么张扬自信嚣张,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居于姨娘的位置上,只怕只会想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吧。可是,一向深居简出的李纨,分明是认得她的,难道说?

李纨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她深深低着头,身体仿佛石头一般僵硬,默默坐在那里。宝钗看不见她神情,也不敢问些什么。一时间屋子里静的仿佛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听得见。

但是终于有细微的抽泣声传来,竟是李纨在哭泣。她并没有哭出声来,但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李纨自贾珠过世之后,整个人都如槁木死灰一般,一张脸常年古井无波,少见笑容。贾府之中,宝钗还算和她走动较多的了,也从未见过她流露出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宝钗此时问又不好问,劝又不好劝,只是取过一方帕子来静静为她拭泪。李纨接过帕子来,又捂着脸抽泣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止住了。宝钗犹豫了下,并没有叫外头人打水来伺候李纨重新梳妆,自己取过暖壶来,往沐盆里倒半盆水,又寻了巾帕过来,亲自为她洗脸。这正是体贴她不欲别人知道之心。

李纨连声道“使不得”,忙自己接了过来,顿了顿又道:“你果真是个极细心又极有情义的,如此相待,我竟无以为报了。”说话时候犹带着一丝鼻音。除却二房长媳、贾兰寡母的身份,她其实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女子。比她年纪小不了多少的王熙凤犹自鲜活,她却整日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压抑着自己。虽然宝钗不知道因何原因,姚先生之事激起她这么大的反应,但如此哭过一场,又何尝不是一种纾解呢?

索性李纨平日里不施粉黛,倒省去了许多调脂弄粉的麻烦,不多时,梳洗妥当,两人重新又相对而坐,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李纨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抬头说道:“我想见见她。”

这却是宝钗暂时无能为力的事情。一来姚先生之事牵扯到香菱的行踪,二来如今姚先生已从刘姥姥家搬出,三来李纨一个寡妇,上有公婆下有幼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难有机会出门,总之诸多不便。

宝钗遂斟酌着将姚先生曾寄住在刘姥姥家,因此得以与自己见过一面,现如今不知所踪的意思跟李纨说了,只隐去刘姥姥的来历和香菱之事,含糊着说这是薛家的一门远方亲戚。

李纨听后怅然若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圈又红了。

这日到底也没得出什么结果来。宝钗仍然不知李纨和姚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李纨也无法知道姚先生更多的近况。又过了好半日,李纨终于彻底平复下来,宝钗这才打开房门,由素云扶着她回去了,对外只说两人参详女红之事。李纨端庄守礼,宝钗素来稳妥,任谁也想不到这上头来。

这里薛姨妈便向宝钗说道:“你今个儿去老太太房里,可曾见到你林妹妹了?”不等宝钗回答,却又说道:“你二姨母今日来,也就是为了说这事。只怕今后林妹妹就在这里长住了。我原说,趁着她不在,你多和你宝兄弟亲近亲近,如今却是不能了。老太太言语里的意思,只怕是想亲上加亲,把他俩凑一块儿呢。把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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