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南一开口,魏连横立刻下令第二团全体步兵进入战斗状态,命令传达到各连、排,士兵们开始装弹,几千人整齐的动作发出一片金属器械撞击的声音,南京守军听到这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京营也有神机营,他们都知道鸟铳巨大的威力。
徐弘基见对方不仅不后退,还做好了真刀真枪干仗的准备,脸色一沉,策马来到两边阵列之间,亲自喊话:“吾乃南京守备徐弘基,你是琼州总兵对吧?你既然有击败闯贼的大功在手,为何还要行此悖逆之举,自毁前程?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你在洪武门前、紫禁城外选择动手,便与谋逆无异!”
夏天南冷笑道:“感情魏国公也知道我们立下大功,难道朝廷就是如此对待功臣吗?打仗都是咱们武人流血流汗,脑袋别在腰上一刀一枪拼出的功劳,为何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羞辱咱们?”
徐弘基是勋臣,魏国公一脉也是大明顶级的将门,第一任魏国公就是大名鼎鼎的开国第一功臣徐达,一生战功赫赫,所以比起文人,他对武将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听到对方一口一个“咱们武人”,便有了一丝同情,一时间不忍心驳斥。
夏天南继续说:“凭什么武将天生就低人一等?我打了这样的胜仗尚且被如此对待,何况其他人。试问,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江宁兵备道,入城会被守军羞辱吗?他们敢嘲笑一个五品的兵备道吗?但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都司,就敢肆无忌惮地嘲笑羞辱一个正一品总兵官!”
这话其实有些跑题,扯到了文贵武贱的敏感话题上,与现在的境况关系不大。不过徐弘基对这些话感同身受,土木堡之变后,武将的地方一落千丈。他虽然贵为国公,看起来威风八面,但是实际地位很尴尬:论南京官场的实权和威望,他不如户部、兵部尚书;论皇帝的宠信,他不如皇宫出来的镇守太监常昆,也就靠国公的牌子撑撑场面了。城内其他勋贵,没有“南京守备”的光环笼罩,和普通的富贵豪门没什么大的区别,各家子弟整天提笼遛鸟、混吃等死。
徐弘基暗中叹了一口气,这个总兵说得不错,今日的事情先不论对错,其城门受辱的遭遇是明末武将地位的一个缩影,说明了武将的地位极其低下。虽然悍然领兵入城绝对是错误的决定,但是大胜凯旋的将军不应该被这么对待。原本他以为是哪个地方的愣头青跑到南京城来撒野,可是了解情况后,站在武人的立场,他倒是能理解对方的做法。换做自己的话,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却遭遇冷落和羞辱,只怕也会操刀子上。
他沉默片刻,说了一句:“无论如何,这里是洪武门,前面是紫禁城,进一步万劫不复,退一步海阔天空。言已至此,你自己好生掂量着办。”然后策马退回阵中,对王遴说,“王大人,这厮不听劝,我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由你决定。”
王遴心里顿时一万头草尼马奔腾而过,叫你这个守备来是一起风险共担的,你却一句话撂挑子!这么大的政治事件,我一个人怎么做决定?
可是徐弘基是堂堂的国公,他要置身事外,没人能够勉强他,就算事情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事后他的惩罚无非是扣除俸禄而已。崇祯对待宗室和勋贵是一向是非常优容的,只要他们不争夺政治权力,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责罚过重。
但是作为兵部尚书,如果在南京的核心地带爆发武装冲突,难辞其咎,最好的结果也是贬官,从一个正二品大员打落凡尘,这是王遴无论如何不愿看到的。
他心里激烈斗争了一番,到底是强硬到底将其逼退,还是采取怀柔的方式以柔克刚?很显然,瞧这个夏总兵混不吝的模样,强行逼退的效果估计不好,连魏国公出马一点用也没有,不如换个思路。
他看了一眼骑在马上一幅事不关己模样的徐弘基,心里哼了一声:既然你魏国公不愿蹚浑水,我也不会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先把双方的刀子收回去再说,只要不打起来,怎么样都行,反正板子不会打在我一个人身上。
主意打定,王遴朗声对夏天南说:“夏总兵,你替朝廷立下大功,是大明的功臣,我身为南京兵部尚书,也不愿看到你和朝廷兵戎相见的一幕。只要你愿意下令收兵,一切事情都可以商量。不如大家各自收起兵刃,退后百步,然后我们撤走京营和卫所军,你们停止前行,我下令池河营腾出江北的营地给你们暂时驻扎,再找郎中给贵部的伤兵诊治,其他事情再慢慢商量,你看如何?”
徐弘基睁大了眼睛,盯着王遴。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迂腐的兵部尚书居然有这样的应变能力和气魄——放弃追究对方带兵入城的罪责可大可小,朝廷责怪起来也不好交代,但是总好过在洪武门大打出手。双方都是近万兵力,真要打起来,谁也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如果酿成祸及全城的兵乱,就不是罢官这么简单了,斩首示众、株连宗族都不为过。
这个提议也出乎夏天南的意料,大家摆明车马亮出家伙对峙,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没想到对方先认怂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堂堂兵部尚书认怂,还提出了优厚的条件,自己如果还喊打喊杀就有些不讲理了。这仗看样子是打不起来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居然有一些失落。
不过大军才打完仗,能够有合适的地方休整,伤兵能够得到治疗,自然是好事,这也是自己入城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