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带着几百人艰难地在山林中穿行,茂密的树林遮挡了逐渐毒辣起来的阳光,却也给他们造成了前进的困扰。他们不得不举起本该用来杀敌的钢刀,去斩断挡在面前密密麻麻的树枝,甚至当做斧头砍倒被藤蔓缠绕的小树。小树被砍倒后,惊起了树林间的鸟雀,“呼啦啦”煽动翅膀冲天而起,一只乌鸦停在高迎祥头顶的树枝上,发出了难听的“嘎嘎”叫声。民间素来有乌鸦叫代表凶兆的说法,更何况是停在闯王的头顶。高迎祥脸色难看起来,旁边的手下主动取出弓箭去射那只乌鸦,不料被藤蔓阻挡,没射中,倒让乌鸦飞走了。一名将领对高迎祥说:“闯王,乌鸦寓意不祥,是不是咱们选这条路选错了?”这将领名叫刘哲,是高迎祥的心腹大将之一。他对躲入深山中的做法不太赞同,认为应该从官道逃走,被官兵追上了还能联合张献忠共同抵挡。高迎祥眯起眼睛,没有回答。先是乌鸦出现,再是属下质疑自己的决策,加上打了大败仗,他的心情很不好。另一名将领反驳道:“闯王英明神武,怎么会选错?你没见那些官兵阴魂不散地一路追赶,怎么甩得掉?只有躲进这深山里来,才能彻底甩掉那些官兵。”这人名叫黄龙,也是与刘哲资历相当的大将。刘哲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叹道:“官兵甩没甩掉我不知道,可是我们粒米未进,又丢下了粮草、辎重,这山又宽广得很,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还很难说”“呸呸呸,少说这些丧气话。”黄龙打断了他的话头,“咱们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都是苦哈哈出身,吃点苦算什么。没粮草,山里到处是野果子,饿不死你。这山再大,多走几天,总能走出去。”刘哲本想再说,可是看了看高迎祥的脸色,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经过短暂的讨论和争执,几百人的队伍继续前行。翻过一个山头时,陆续有几人体力不支,脸色苍白,踉跄几步后倒在地上。若是平时,倒下几个人,高迎祥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供裹挟的流民到处都是,死上几百几千人他都不会在意,何况是累倒几个人。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跟着他进山的大多是心腹,如果放任不管,会寒了其他人的心,若是部下离心离德、众叛亲离,他一个人也没法走出这片大山。他皱眉道:“那个谁,会把脉的那个,来给他们看看,咋回事?”“那个谁”正是号称祖上是郎中的于宝,军情司派出的细作,他冒充流民“被裹挟”的时间不长,但是露了几手祖传绝活后很快引起了高迎祥的注意。流民军中最不缺的就是农民,最缺的就是读书人和郎中,因为正经的读书人和郎中不会自降身份和这些没有明确政治目标的泥腿子混在一起,后来李自成能够网罗一批落魄文人也是在提出了政治纲领之后。这次为了躲避官兵进山逃窜,高迎祥怕山中有瘴气,特意带上了这个半吊子土郎中。于宝屁颠颠跑过来,翻看了几人的眼皮,又摸了摸脉搏,笃定地说:“禀闯王,这几位只是又累又饿,没有大碍,只需喂些吃的,喝几口清水,休息一会就好了。”于宝这么一说,高迎祥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他点点头,对众人说道:“走了这么远,谅官兵也找不到了,大伙就休息一会,顺便找点吃的。”众人如释重负,忙不迭地原地找地方坐下休息,地位较低、有眼力见的自然就去附近找吃食、打水。就在众人放松下来享受难得的休整时,后方山头一大群鸟雀飞到半空,像是被什么野兽惊动。众人干得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经验丰富的很,一眼就能看出能够惊起这么一大片鸟雀的不可能是一两只野兽,而是一大群,可是这个山头刚刚才经过,没有成群野兽出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追兵!刘哲腾地站起来,大声说:“一定是官兵追来了!”黄龙犹疑不定:“这样的深山老林,咱们几百人进来就像几滴水进了江河,像要找到咱们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怎么可能是官兵?我看可能是狍子之类的走兽吧!不要自己吓自己,现在大伙都是强弩之末,再一惊一乍谁都受不了。”于宝悄悄退到众人身后,趁没人注意,藏身到了一片灌木后。高迎祥站起来,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紧张地思考——问题出在哪里,到底会不会是官兵。他必须在片刻之间就拿定主意:真是官兵的话就必须走,哪怕多半人都累趴下,甚至脱力而死;如果能确定只是野兽,就可以放心休整以补充体力——黄龙说的没错,战败之后仓促逃亡,体力和精力的消耗都很大,所有人都在崩溃的边缘,再也经不起折腾了。突然间,他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可能,停下了脚步,看向众人:“在这样的山里想要找到咱们,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但这次进山的都是陕北就跟着我的老兄弟了,断不可能和官兵有瓜葛,唯一的外人就是那个土郎中”刘哲恍然大悟:“他加入闯军没多久,的确可疑。而且一路上老是落在后面,跑到树后面说是撒尿,当时我还想,这人年纪不大,肾亏得厉害难不成是给官兵留记号?”所有人都惊地站了起来,左顾右盼寻找于宝的踪迹,却发现他不翼而飞了。黄龙大喊道:“这瓜皮跑了,果然有问题,老子去追他!逮到了大卸八块!”高迎祥摇摇头:“他若真是内应,官兵就要上来了,先应付官兵吧,没工夫管这细作了。”刘哲拔出刀:“闯王,给我留几个人,我领人挡住官兵,你赶紧走。”高迎祥没想到刚才还质疑自己的刘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