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吴明晋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周百户,来临高有何公干?”虽然周国新一路逃亡,蓬头垢面的形象很是不雅,可是吴明晋自动忽略了,他在意的只是对方锦衣卫的身份。
周国新短短几日内,品尝了诸般苦楚,遭受的磨难这辈子都未曾经历过,在广东耀武扬威的时候,何曾想到在小小的临高会栽这么大跟头。吴明晋的低姿态终于让他恢复了些许自信,找回了锦衣卫的尊严。
他架起二郎腿,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吩咐:“本官奉命到临高办事,不料诸事不顺,现在要赶回广州复命。你赶紧行文琼州知府,让秦秉严派兵来临高,护送我回广州。”之所以要调琼州府城的兵力来护送,是因为他信不过县衙的实力,几名衙役又怎么奈何得了如狼似虎的琼州营?
吴明晋一愣,这个要求完全不合情理。堂堂锦衣卫办事,又怎会诸事不顺?想要回广州,又有谁敢阻拦,还要调府城的兵护送?简直匪夷所思。
见他犹疑不定,周国新还以为他不敢向知府衙门行文,便说:“你放心,本官在公文之上加盖私章,知道我的身份后,秦秉严不会怪你不懂规矩。”
吴明晋还是一头雾水,小心问道:“本县不太明白,周百户回广州,大可从本县港口直接乘船便是,又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阻拦,何必大费周章从府城调兵?”
周国新自然不会说,自己被琼州营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已经无路可走,眼睛一瞪,喝道:“锦衣卫办事,需要向临高县衙交代吗?”
“不敢不敢。”吴明晋唯唯诺诺,“既然如此,本县便按周百户所说办理便是。还请周百户在此等候,本县下去吩咐人草拟文书。”
“不必了。”周国新阻止了他,“就在书房写,你亲自动笔,不得耽误。”
吴明晋无奈,只得取出纸笔,在周国新不断的催促下开始书写文书。
吴明晋一边写,一边想,越想越不对劲。昨日发生的事情和眼前的怪事联系起来,他慢慢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些端倪。
琼州营声称营房里闯进细作,不仅出动兵力搜捕,还指令县衙发动各处里长盘查有无陌生人出入,同时这个周百户狼狈不堪地跑来,要求府城发兵护送,两件事凑一块,真相呼之欲出:临高若说有谁敢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唯有琼州营;逼的锦衣卫要派兵护送才敢出门的,也只能是琼州营。所谓的细作就是锦衣卫,锦衣卫办事不顺就是指遭遇琼州营的搜捕。
想清楚来龙去脉后,吴明晋眼睛一亮: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把这个周百户交到夏天南手中,就是大功一件。至于是否得罪锦衣卫,反正有琼州营在,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自己这个废物知县又有什么好怕的。
文书写完后,吴明晋吹干墨迹,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尽量平静地说:“请周百户用印。”
周国新取出自己的私章盖了,催促道:“赶紧派人加急送往府城。”
吴明晋连连点头:“周百户放心,本县立即派人去送。府城派的人到达之前,还请周百户屈尊在县衙休息。”
不用他说,周国新也不敢出门,挥挥手:“赶紧去办。顺便安排些酒菜,本官有些饿了。”昨日到现在,粒米未进,周国新已经体力透支了。
吴明晋满口答应,退出书房,带上房门,来到签押房,准备派人去琼州营报信。走到签押房门口,他收住脚步,想了想,这个事情不能假手他人,若是让王县丞等人知道了,到手的功劳说不定会被人夺走,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更为稳妥。
他叫来一名衙役,吩咐道:“书房中有一名贵客,你置办一桌酒菜送去,好吃好喝伺候着,不得有误。”
这名衙役眼珠子转了转:“县尊,衙门各项公中支出是否要禀报王县丞?”
王县丞主管户房和衙门一应开支,旁人要开销自然要王县丞点头,可是县衙一把手的指示另当别论,衙役这说法完全是不把吴明晋当回事。
吴明晋忍住心中怒气,等本官苦尽甘来,定要好好整治这帮势利眼的狗东西,眼下不是和这些衙役置气的时候,更不能让王县丞知道这事。他呵斥道:“狗东西,仔细听好,这是本官的私事,不从公中开销。”
衙役见他这般说,方才应下,转身欲走。
“等等,弄些好酒……”吴明晋想了想,“两瓶天涯香。”
周国新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酒菜送来后,他狼吞虎咽,吃的泪流满面,心想,丢你老母,自从坐到锦衣卫百户的位置后,何曾受过这样的憋屈,简直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填饱肚子后,他开了一瓶酒,浓郁的酒香顿时把他腹中的酒虫勾出来来了,这不是广州畅销的天涯香吗?
几杯酒下肚,周国新舒坦地长出一口气。好酒好菜吃着,官员奉迎着,这才是他该过的日子,等回了广州,打死也不来临高了。
酒足饭饱后,他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这几天担惊受怕,没睡一个囫囵觉。、
半梦半醒之间,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似笑非笑。
“周百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如果再给周国新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选择走进临高县衙的大门——谁会知道,就连县衙也和琼州营沆瀣一气?这临高,还是大明的治下吗?
南园。
周国新垂头丧气跪在地上,旁边几个士兵围着,夏天南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