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枚炮弹从夜空中划过,往城内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流星雨,煞是好看,只不过这是带来死亡的流星雨。
“轰轰轰”,炮弹接二连三爆炸。这次落在人群中的爆炸弹只有三枚,其余都落入了民房中。南门附近的民房经历过轰炸,人都跑空了,炸的只是空房子。
虽然命中率不高,但是三枚炮弹都成功爆炸了,让已经恢复秩序的人流毫无意外地再次陷入混乱。民勇们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大喊大叫着抱头乱跑,孙天标的亲兵再怎么弹压也无济于事。
灾难在长长的街道上演:被挤倒的民勇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无数双脚从他们身上踏过,当场一命呜呼;踩死别人的民勇被尸体绊倒,倒下之后又重复着悲惨的命运。人们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有向后逃的,有向城门跑的,有撞开街边民房门窗躲进屋内的,整个南门附近乱成了一锅粥。
炮击仍然在继续,不时有爆炸弹落在人群中,有的爆炸,有的没爆炸,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恐慌如同瘟疫一样在人群中扩散,所有人早已没了出城拿贼人首级换赏银的念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地方。越是拥挤混乱的地方,人越盲目,心里也更害怕,挤在人流中无法动弹的人开始拿起手中的刀枪棍棒,砍向四周的同伴,试图开辟一条带血的逃生之路。
第一个人动了手,就引起更多的人效仿,为了活命,什么都顾不得了,就算不想动手的人,为了自卫,也被迫拿起武器拼命。大家开始自相残杀,越来越多的人倒在血泊中。打发了性之后,哪怕炮击已经停止,厮杀仍然在继续。
孙天标在城门洞子里挤了半天,都快窒息了,连喊叫都没有力气。随着人群慢慢蠕动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四周一松,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自己到了城外。
他看了看前方,黑暗中对面的贼人阵地火光阵阵,正在开炮。只是距离根本不是白天看到的几百步,足足有两里远。他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我顶你个肺啊。”这伙贼人什么时候转移了阵地,城墙上的守军居然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也没有及时通知夜袭的队伍,这下还怎么玩?
不管是否情愿,孙天标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后退不被人踩死,也要被总督砍头。
“杀贼!”
孙天标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带着亲兵冲了上去。指挥使大人都光膀子上了,其余人怎敢不跟上,官军们也呐喊着冲了上去,后面跟着乌压压一片充当群众演员的民勇。
城墙上的守军似乎才反应过来,红夷大炮开始开炮,炮弹越过人群的头顶,朝对方的阵地飞去。只是距离有点远,黑暗中又无法瞄准,这些炮弹多数是打了飞机。
攻击的队伍冲到一里左右时,护卫队的山地炮开始开炮。五六百米的距离正是山地炮施展威力的最佳射程,实心弹穿过密集的人群,犁出一道道血槽,每一炮都要夺去十几人的性命。
不过人群实在太密了,炮弹打穿的血槽很快就被后面的人补上。民勇本没有这般勇敢,只是城中混乱踩踏的景象让人感觉窒息和绝望,他们下意识地认定后退更危险,冲击的势头才得以维持。
夜袭的队伍以城门为界分裂成了两部分,出城的已经开始冲击护卫队阵地,城中的混乱仍在继续,内讧没有停止。一万多人的队伍,冲向对方的不足六成。
孙天标身为卫指挥使,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广东近年来又很少有战事,而且打仗自有营兵,轮不到他,哪里经过这样高强度的奔袭。跑了两里路,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举刀的右手慢慢垂了下来,支撑他继续下去的,仅仅是一股求生的意志——未开战就被对方炸了个措手不及,死伤颇多,指挥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了,只有冲进对方的阵地,砍下百八十个首级,向总督复命,自己的脑袋才能保得住。
夏天南望着势头不减的攻击队伍,不确定地问道:“这些人最多是些卫所军和民勇,为什么经过炮击还不溃散,不科学啊?”
魏连横在他身后,摇摇头:“换做琼州的卫所军,这样的炮击早就逃了,今天这些广东佬怕是吃了药。”
他们根本不知道,臼炮的突然炮击,固然造成了对方的伤亡和混乱,但同时也造成了极大的惊吓和刺激,已经出城的这拨人就像被点燃尾巴的惊牛,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会回头,只会闭着眼往前冲。
乌压压的人群还在冒着炮火往前冲,护卫队员们已经开始给步枪装弹药,准备用排枪迎敌。夏天南握紧了拳头,手心不知不觉开始冒汗。除了面对琼州卫所两三千人的队伍,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只有博辅的土堡迎击何如宾的大军那次了,不过那次有棱堡为依靠,这次是旷野之上,一旦没有打退对方,就会被人海淹没,后果不堪设想。
上天似乎要考验护卫队的战斗意志,黑暗中一颗红夷大炮的炮弹飞了过来,落在阵地前方十几米处,接着弹起来,击中了一门臼炮。“咣当”一声巨响,臼炮连同底座被掀翻,炮手被炮身压在下面,发出惨叫声。旁边的人赶紧抬起臼炮,救出炮手,只见他口吐鲜血,胸口凹陷,也不知活不活的下来。这个突然的变故引起了周围队员的一阵骚动。
夏天南大喝道:“镇定。对方的炮架在城墙上才能勉强打这么远,这只是个偶然,再说他们也没法瞄准,不用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