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急着说话。 这股新海贼在临高的事情,他们多多少少已经知道。总得来说,除了巡按高舜钦和总兵何如宾之外,大家对妄动刀兵进剿临高并不热衷。
早在琼州知府请求剿灭临高黎乱时,各级官员就集体装聋作哑压下了此事,后来听说乱民被招抚了,似乎验证了广东官场的判断正确。如今临高又冒出一股海贼,虽然四处吞并其他海贼地盘和势力,但在广东各级官员看来,不过是海贼内讧而已,并未对官府造成实质的威胁。大举进剿,胜了倒还好,若是不幸败了,恐怕从总督到各级官僚,都要承担责任。
高舜钦是最赞同进剿海寇的。他年轻气盛,又是言官,是官场潜力股,很想在任上推动一些大事,为自己的仕途锦上添花。私下里,制台大人召见他,两人已经就此事达成共识。
见无人开口,他咳嗽一声说道:“且不论海贼私铸大炮之事是真是假,就凭他们这股势头,若不及时遏制,恐怕就会成为第二个刘香。况且他们盘踞临高,若是县城沦陷,这罪责可就大了。”
众人随声附和,但对于如何进剿,心中无底。私铸大炮、打制鸟铳,火器犀利之事,也不知道真假,倘若是真,打起来又有几分胜算?而且这股贼人有多少人,多少船,多少铳炮,己方一无所知。
王尊德问总兵何如宾:“寅之将军……”
寅之是何如宾的字,他赶紧站起来回话。
“你既是朝廷的世职指挥,又位列镇台大员。本督一贯倚你为长城,进剿之事,你有何良策?”
何如宾恭敬地欠身回答:“末将愚见,该股贼人能够以极短的时间吞并各股海贼,必多为亡命海上之徒,且长于舟楫。广东水师积弱已久,与贼于海上浪战,实为不智。贼人近来势大,却至今未能攻陷一县之地,可见其不善陆战,可集重兵,一举捣毁其巢穴,毕其功于一役!”
“哦。若其火器犀利之事属实,却又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广东本就善铸炮,携大炮之威,摆开堂堂之阵,火器未必就输给他们。届时王师所至,临高百姓定会断了贼人的供给,就算一时不分胜负,弹尽粮绝后,贼人势必俯首。”
王尊德对他的对答非常满意,但是照历来的规矩,武将只负责打仗,方略制定是由文官的事,他不便说好与不好,只是拈须微笑,问其余官员:“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见他的表情,知道他认可了这种策略,纷纷说道:“实乃妙计!”反正进剿打仗的主意是总督拿的,筹措粮饷也不需要自己这些人操心,剿灭海寇无论如何看都是政治正确,便随他去吧。
于是,王尊德便确定了进剿方略:以何如宾统带全军,自广州祭旗出海,出动运兵船三百艘,分批渡海到琼州府,在琼山县集结。水师根本没有如此的多的大船,马上建造也来不及,因此不足的部分全部在广州沿海通过封船来补充。
兵力方面,动员总兵力一万五人,以何如宾的镇标中营和家丁为主力,辅以抚标、督标各一部,其中战兵六千人,琼崖参将汤允文所部也受其节制。王尊德还命令海南分守道,要他发动琼山、澄迈和临高的乡勇和当地堪用的卫所兵协同作战,这部分人马的粮饷由琼州府自理——王尊德哪里又知道,琼山一带的乡勇和卫所兵早已被夏天南打残了。
集结兵力完成之后,即以陆路向临高进发,待到大军包围博铺,水师再视状况相机行事。王尊德对本省水师的战力不抱希望,既然官军水师不能与其争锋,他就祭出了禁海的法宝:命令琼崖参将汤允文带领白沙寨的水师在海口附近游弋,禁止一切民船进出琼州海峡。
然而广州这边对贼子在临高的状况所知太少,王尊德当下还命人去琼州府出榜招贤,募集了解临高贼情和熟悉当地水文地理的人,又命何如宾战前多遣细作前往临高打探。
吕易忠提醒道:“制台,有一个人,卑职以为可以一问。”
“哦?是谁。”
“临高县正堂——吴明晋。”
临高县城还未失陷,县里的官儿一个个都活得好好得,对贼人的情况县令应该所知最清楚。吕易忠认为,不如派人以述职之名将他召到肇庆,临高的形势、贼子的内情一问便知。
王尊德当即应允,派人向临高发文,召见吴明晋。
召吴明晋赴肇庆述职的公文和进剿的方略一并发到了县衙。如今这些公文都要先经过师爷钱有余过目,才能给吴明晋。钱有余看完公文和方略后大惊,先抄送了一份派人送给夏天南,再去找吴明晋。
书房内,吴明晋看完公文,再看了方略,缓缓放下,面上不动声色,心情却极为复杂。
当夏天南崭露头角时,他一心想要借助府城的力量将其扼杀,不料自己先被软禁,然后府城三千大军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县衙也彻底沦为一个摆设,甚至整个县城连城墙在内都被拆了,简直比被黎人攻陷还要屈辱。现在夏天南已经坐大,他足不出县衙都知道,夏天南日进斗金,铸了更多更大的炮,除了鸟铳私兵,还建了不少高如城墙的大船,船坚炮利,搜罗了大量海贼和亡命之徒为其效命。
如果夏贼羽翼未丰之时,就由两广大军渡海进剿,吴明晋觉得有九成的把握将其剿灭,最坏的结果也能将其驱散,流亡出海。如今夏贼陆海两路的力量都逐渐壮大,以官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