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包南海压低了声音与宫晔道,“钟太医已经察看,这些人得的绝非寻常病症。臣以为眼下最得当的法子,还是我们赶紧回去星熠,命人向三神天司求助。”
祁西城守奏报所言,浑无他们所见这般严重。兹事体大,地方上必不敢刻意隐瞒。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不足半月之内,情况已经飞速恶化到如此程度,确实已非寻常人力可以掌控。
宫晔缓缓点头,举目望去,却见胡地罗与存活下的寨民们,依旧站立坟包之前,良久未动。
宫晔走上前去,看着胡地罗。
胡地罗严肃坚毅的面孔竟忽然浮现一个笑靥,“赶紧走,说不定哪天晚上,老子也会变成那副鬼样*******晔道:“离开,跟我们一起。”
“外乡人,你的根不在这里,但哈德人的根在这。哈德部有句老话,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门口。”胡地罗道,“你会因为自己的家破了,漏了,就不要这个家吗?”
清欢想说,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跟在哪个地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眼下莫说轮不到她开口,就算她能说得上话,她也知自己绝说服不了眼前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甚至他身后的寨民们,眼中虽然有悲痛有晦暗,却也都是坚定的,他们对自己的故土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依恋、归属感。哪怕这片土地,并不是那么美丽。
宫晔没有叹气,只是面向那无数大小坟包,然后,弯膝下跪。
帝王千古一跪!
他这一跪,钟裘、包南海、玄家兄弟等都忙跟着跪下,然后二皇子也跪了下来。
这一跪,许多寨民都跟着呜咽起来,胡地罗眸光颤动两下,有些莫名,又有一些感动。
男儿膝下有黄金。
那么帝王的膝下呢?
清欢不知道。但她觉得宫晔这一跪,是在跪拜他的江山万民,又或者,是这大好河山上正在受苦,而他却未能及时救他们于水火的黎民百姓。
离开哈德部的时候,宫晔只对胡地罗说了两个字,“等我。”
胡地罗的面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又好像有些了然。
马车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匆匆行驶。
快要离开苍西范围的时候,宫晔反倒生起病来。也不见具体如何,但就是额冒冷汗,面白发虚,一整日里连水也喝不进去几口。
钟裘诊治过后,说是车马劳顿,思虑过重,众人却仍不放心,宫晔自己却坚持要求赶路。
一行人赶至苍中凉城附近,终需进城采买食水,稍作休整。马车还未进城,便见城郊一处田庄之外,聚集了好大群人,好似推搡着爆发争吵,隐隐还有女子哭声。
宫晔今日精神稍济了一些,便命玄家兄弟停了马车,上前去察看是何事,自己也微掀了帘子,侧耳倾听。
清欢与薛景熙跟着玄烈、玄凌一起上前,却见一名膀阔腰圆的中年大汉,正趾高气昂地一手拿了个字据样物。在他身前,一名老汉并一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相拥着哭泣,一旁还站了个年届三十的青年人,这三人俱是农家人的打扮。
男青年对那中年大汉怒目相向,面上却又颇多无奈。
围在一旁的,则是那中年大汉的家仆亲随,以及看热闹的民众。
玄凌左右一打听,方知那中年汉子名唤熊柏年,原在军队里面打过仗,甚至还因军功加身,干到过百夫长的位置。后来退役从商,走在路上也比别人牛气许多,本就颇殷实的家底变得更丰厚。
此处田地就是他卖给那姓毛的祖孙三人的。毛老头一家本以为总算可以不再租种别人的田地,而凭自己的力量丰衣足食。谁想这瞧着肥沃的农田,却只是最表面上盖着一层薄土,其下是成片的硬石,庄稼种下去,就连秧苗也长不出半根来。毛老头的孙儿憨厚老实,不明就里,择田地的时候竟挑中了这样一块废田。
“熊老爷,您行行好,这可是我儿子儿媳的卖命钱呐,您给坑了去,可要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啊,我孙子快三十的人了,可还没娶亲呐……”毛老头抹着老泪,压弯了身子说道。
“你孙子娶不到媳妇,还要我给他说媒保亲不成?”熊柏年与他身后家仆,一起哄笑起来。
毛小姑娘瞧着他们就更怯了,眼泪淌得更凶。
“还有啊,毛老头你不要胡乱说话,什么叫我坑了你们,咱们可是白纸黑字立过约的,现在你们想毁约,可不是你以大欺小,在坑我么?”
毛老头听了他这番言语,徒瞠着老眼,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知是何约定,可能让小生一见?”
清欢正听得蹙眉,循声望去,却见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挤进人群中来。众人皆识得他,乃是这庄上唯一的文化人,韩俊彦,平日里颇有些才名。
熊柏年上下瞧了他一眼,仍不改面上得意神色,大手一伸,便将那协约递给了他。
韩俊彦扫了两眼,向那毛老头的孙儿问道:“你们是交了订金了?”
那姓毛的青年点头称是。
“八十个银锞?”乡下人不识字,韩俊彦一字一句问得仔细。
瞧那青年点头,韩俊彦向熊柏年道:“哦,原来这交易还未完成,只是对方先付了订金了。”
“不错。”熊柏年道,“他们现在想要毁约,按照律法,那是半个铜方也不可能退还的。”
“为什么呢?”韩俊彦笑道。
熊柏年冷哼一声,傲然道:“《大苍商律》第四百五十一条规定,定金作为双方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