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不大,只摆了张床榻还有些不打眼的家具。在房间角落里还摆了个小香炉,不知道里头焚的是什么香,混着三餐不断的药,气味冲鼻的很。
最初呛人的气味多闻一会儿也就习惯了,可楚衡站在床榻边,看着上头躺着的青年毫无血色的脸,以及尽管盖着被褥,但依稀从底下透出的恶臭。楚衡忍不住皱了眉头。
“侯爷平日里,就只派了个小娘子,在这边照顾他不成?”
楚衡不等靖远侯开口,先声夺人。
一起进门的亲卫里,有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三十来岁,浓眉环目,蓄着络腮胡子,一看就是这帮亲卫的统领。
一听楚衡这么说话,当即手指一动,推开了腰间的剑:“不得对侯爷无理!”
楚衡压下心中不满,望向靖远侯:“侯爷既已为他请过两位大夫,理当知晓到底应当如何照顾,因腿脚不便甚至可能瘫痪而只能躺在床榻之上的病人。”
他看了看负责照顾这个青年的女婢,瘦瘦小小,看着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不是风寒吹不得风,为什么不开窗开门?屋子里的味道难道都没人闻得到?”
“看他的脸色,毫无血气,肤色苍白,有多久没带他出去转转?”
大汉皱眉,几个亲卫面带疑惑,有些不解地看向靖远侯。
后者一言不发。
陆庭走到床前,低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青年,伸手就要去掀他身上的被褥。
女婢一声尖叫,扑过去就要阻拦。
楚衡一把把人拉开:“掀开!”
青年的脸色本就不好,见人进屋的时候,已经满脸警惕。
陆庭伸手去掀被褥,他还抓住被子挣扎了几下,然而,不等大汉怒而上前,被子已经被陆庭用劲夺过,猛地掀开了。
被褥下,青年的身体彻底暴露在人前。
他还穿着裤子,可身下的床榻上有着一块一块发黄的污渍,还有难闻的恶臭一阵阵传来。
靖远侯掩住口鼻退后几步,几个亲卫饶是和青年关系再怎么亲近,此刻也都脸色大变,下意识地避开了一些。
唯独那个伺候青年的女婢噗通给跪下,连连磕头。
“郎君,求您把被子盖上吧,裴小郎君他心里难受。”
床上的青年姓裴,也是将门出身,父辈都曾是靖远侯麾下先锋。到了年轻一代,靖远侯已不再上战场,兵权也分落旁人,于是就把最小的一个儿子送到了侯府,担任亲卫一职。如今裴家女眷都随夫君离开了燕都,因此,青年受伤后,只能住在侯府,靠着身边这个唯一的女婢照顾。
楚衡将目光从女婢身上移开,重新落在青年身上,直接伸手一把按在了他的腿上。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个过去常常练武的人,只因为断了腿,在床上躺了月余,双腿的肌肉已经明显开始萎缩。
楚衡握了握掌下的肌肉,一路抓捏到青年的胯骨处,这才停住手。
然而,他下一刻,却不是将手收回,而是猛然一下,往下拉青年的裤子。
青年顿时痛苦地大叫一声,房间里一时响起“哗啦”的刀身划过刀鞘的声音。
“是褥疮。”
楚衡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却依然背对了其他人。
在他的背后,那些进屋的亲卫已经齐齐拔出了各自的佩刀。
陆庭转身挡在前面,目光紧紧注视着每一个人。
楚衡不动声色地向后看了一眼,继续检查。
他给青年搭了脉,又低头捋高青年的裤脚。青年的双腿果然和他抓捏时,感觉到的一样,已经开始萎缩。
他端详片刻后,俯下身,忍着鼻尖的恶臭,屈指在青年的腿上来回按压揉捏。青年的眉头微微抽搐,却始终没有喊疼。
“过来帮我给他翻个身。”楚衡回头喊了声,女婢当即凑过来帮忙。
两个人费力地把青年翻了个身,楚衡捋高青年的衣摆,又小心地拉下裤子。
褥疮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妥当的清理,现在不光扩散,还发出了恶臭,再不处理,就算腿好了,也得下身溃烂,不得不截肢。
不过这个时代还没有截肢手术,到了那个时候,恕他无能为力。
“他的情况如何?”
楚衡转身,靖远侯挥手命亲卫收回刀,捂住口鼻往前走了两步,眉眼之中流露出几分厌恶。
楚衡不语。他此刻双眸如濯,视线扫过屋内的这些亲卫后,重新落回到靖远侯的身上:“不难治好。”
“那就将他治好。”
楚衡并未看他。只是拧了拧眉头。转身叫女婢取来之前青年的药案。
屋子里的空气渐渐凝滞,楚衡盯着手里的药案,又抬头瞟了青年一眼。
在这个世界里,并不存在什么现代医学设备,就是存在了他也不会用。仅有的治疗办法,就是依靠中医药学。
青年的腿伤说实话,如果一开始就处理得当,现在腿骨应该就长的差不多了。但打断重接过一次,要等再度愈合好,就需要花费上更多的时间。
而且。
楚衡想了想刚才抓捏时的手感,估摸着青年的伤势。
伤筋动骨一百天,青年还不是伤在脚踝这种地方,而是两条腿的腿骨自腰往下被人打断,也就只能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这一不能动,再加上后续的治疗和照顾不得当,最终导致青年现在半瘫的状态。
其实只要在床上多翻翻身,清理清理,就不会发生褥疮,再多去晒晒太阳,骨头长得也会更快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