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的语调无比柔和,带着几许哭腔,似乎是在祈求。可她的字字句句,却都是诛心之语。
郑紫歆歪着头看她,冷笑,“你来求我自尽?你想让我用死来换他的美好前程?”
她陡然站起身来,一把掐住冯氏的脖子,“你做梦!我郑紫歆,此生不曾妥协过一次!我要的东西,从来不曾失落过。更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郑家倒了,你们想跟我划清界限?你们想弄死了我,然后给他另娶一房妻室?你们做梦!我不会让你们这些现实小人得逞,我不会委曲求全给你们看!我儿子是靖国公府世子,是将来的掌家人,你们这样对待他的母亲,就不怕他报复么?”
徐玉钦从门口走来,攥住郑紫歆的手腕,“娘子,放手!”
他眼眸平静地望着她,并不着恼,他身穿儒衫,宽袍大袖,遮住半只手掌。
他的手修长细白,十分好看。郑紫歆望着按在自己腕上的那只手,忽地心中一酸。
她肌肤干裂至极,早就失了从前的丰腴莹润。而他依旧保养得宜,依旧风姿清朗。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这就是她拼命得来的婚姻!
她红颜未老,白发丛生,憔悴得不成人形。
而他,风采依旧,过得几年,待熬死了她,他还能再娶一房娇妻。
她爱他一场,甚至不曾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待她死了,就像一缕青烟,在他心中留不下半点痕迹。
她从来都知道,他从未心悦于自己。
是她强求,是她痴心错付。
她哽咽了几声,手无力地垂下去。
“我不想死……徐玉钦,你欠我的,你负了我!我不想死,我要你保证,我不会死!”
她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她惦记了他七年。不管那份情意和真心是不是他想要的,她仍是许了他了。
徐玉钦扶住气得脸色发白的冯氏,对她淡淡地道,“你不会死。我用生命起誓。有我在世一天,我便护你一天。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你若故去,我决不再娶!”
他的誓言,掷地有声,冯氏跟郑紫歆都震惊地抬起头望他。
他眼帘一垂,扶着冯氏的手腕,将她带出佛堂。
他发下毒誓,是要用自己的命,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去逼徐家给郑紫歆一条活路。
半明半暗的佛堂中,郑紫歆跪在阴影中,痛哭流涕。
徐家的闹剧最终以徐家长辈的妥协告终。几个月后因一次文书之上的差错,徐玉钦遭贬斥,被调任外地。他带同妻妾前去。——泾阳侯留郑紫歆一命的交换条件,是让他娶了一名贵妾!郑紫歆的后半生一点也不平静。
她一生只有一子,却过继给了长房,不能唤她一声娘亲。她的夫君对她仁善,却无法给她半点感情。她原本拥有一张美好的面孔和惊人的才华,如今却病痛缠身老态毕现。与贵妾的斗争之中,她一天也没笑过。徐玉钦敬重于她,却再没有踏入过她房中一步。
三十二岁那年,郑紫歆死于一场再常见不过的风寒。
徐玉钦履行诺言,一生未曾再娶。那名贵妾为他生育了三男两女,在他身旁委委屈屈的服侍了几十年,却始终没能换来一个妻的位分。
徐玉钦再没有回过京城,也没有再见过卫雁。
他走之后的京城,又无数次地起了波澜。
从前的老臣多数未能善终,倒是远走他乡的徐玉钦幸运地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政坛地震。
赫连郡在除了郑家后,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他坐拥天下兵马,一呼百应,在百姓中声名极佳。
他的生活却也不是顺风顺水。就在他与妻子的感情渐入佳境之时,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卫雁见到那人之时,心情有些复杂。
“阿桑,你怎会来到京城?”
曾经,阿桑撮合她跟赫连郡在一起。没想到最后,他俩竟真的在一起了。说起来,阿桑还算得上是他们的媒人。
可阿桑曾是赫连郡生命中最特别的一个存在。
赫连郡明明不愿亲近任何女人,待阿桑却特别不同。
甚至军中那些将士,都频频戏称阿桑为将军夫人。
“阿雁,我丈夫跟阿婆都不在了,这世上,我只剩下阿兄一个亲人!”阿桑泪水涟涟,无助地望着沉默在旁的赫连郡。
卫雁隐隐头痛起来。
阿桑对赫连郡是什么心思,她是知道的。
赫连郡对阿桑也不无情意。当时为了能让阿桑安心嫁人,他甘愿将阳城册印给她,只为她帮助瞒骗住阿桑,让阿桑以为他二人当真成了一对。
阳城内外发生过的那些事已如隔世般被淡忘在温馨恬淡的生活之中。旧日某个熟悉的身影突然真实地重现于生活当中,卫雁觉得有点不习惯。
清晨赫连郡在花园中练拳,卫雁在窗口修剪花枝,勺儿气呼呼地走进来,“夫人,您也不管管?那位阿桑姑娘一大早就去花园等着,跟侯爷说说笑笑,陪侯爷练拳,还拿帕子给他擦汗!”
卫雁笑道:“他们本就亲密,侯爷待桑姑娘如同亲妹,并无他想,有什么好管的?”
嘴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也难免咯噔一声,打翻了醋坛。
从前赫连郡在不愿接近任何女子时,尚对阿桑如此怜爱。如今他已好多了,阿桑又向来主动大胆,他真能不为所动么?
卫雁翻看霓云坊账目之时,勺儿又来了,“夫人,侯爷传话过来,说中午不陪夫人吃饭了。桑姑娘借用小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