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烟看着子宁默默地扒着米饭,想起今日她求陶姑姑之事“:你母亲如何了,没事了吧?”
子宁顿了顿“:被打了十几板子,上了药,这会估计还在床上躺着呢……”
子烟听了有些担忧“:没叫大夫看看么,这躺着如何能好?”
这时子清说话了“:有药就该谢天谢地了,如何还能奢望找个大夫。我们浣衣局自来也没听说过哪个宫女生了病能叫大夫的。”
“那如何办?难道眼睁睁地等死?”子烟瞪大了眼睛,这地方一点人性也没有么。
“能熬过去就算命大,熬不过去的,裹了草席子扔到乱坟岗去,或是随处找块废地埋了,根本就无人管的。夏日里有些地方草儿长得极其茂盛的,没准下面就埋了尸骨。”
两人一听打了个颤栗,连心肝儿都揪了起来。
子宁放下了碗筷,听了子清说的话,肚子里一阵翻滚,一口饭也吃不下了。
子烟看着眼前还没动筷的饭菜,愁得皱了脸。她伸出双手在微暗的烛光下照着,两只手,十根手指肿得厉害,都发紫发黑了,碰到就疼,不碰又奇痒难耐。
子宁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手还要严重些,之前有多细嫩现在就有多严重。手指肿了不说,有些地方破皮流了脓,指甲盖被水泡着已经发白发软,一不小心就感觉会折断,原本细腻光滑的一双手,现今却十分恐怖,任她自己也不相信她会有这样的一双手。
子清叹了口气,她也算是这里的老人了,她的手又干又糙,手掌上生了厚厚一层老茧,长年累月地在水里浸泡着,皮肤早已又干又皱。
“明日我去帮你们要些生姜来,在生冻疮的地方擦擦,多少能好得快些。”
子清看着冰冰冷冷的,其实还是心善的。
幸好这世间还有好人,没有被长期暗无天日的折磨变了心性。
子宁回了自己的床铺,床边的小窗纸被风刮得呼呼作响。她翻了翻被子,在床尾的垫铺子上扯下了两指宽的布头,拿来小绣针往木窗框上一钉,好歹挡住了寒风。
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她现在穿的还是之前宫女留下的旧衣裳,里面的棉絮已经被洗得薄厚不均,坑坑洼洼,根本难以御寒,袖口也都褪了色,起了毛边。
今早起来,洒过水的地上就已经结了薄冰,也不知明日会不会下雪,若下了雪,这洗衣的活更加折磨人,这双手她也别想要了。
子宁躺在床上,今晚的被窝半天都热不起来。她本就体寒,以往这个时候,流韵轩内早已烧起了地龙,用起了银碳,撩开棉帘子,进屋就一阵暖意。如今这间下房内,四壁冰冷,阵阵寒意袭人,她连外衣都没脱,外面又裹了两床薄薄发黄的棉絮,只露了鼻子和眼睛在外头,连耳朵都拉了被角裹起来,明日还得打热水泡脚才行。
也不知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晚上睡得冷不冷。她走时母亲是趴着的,被打成这样,至少还得趴个四五日,好在屋里还有个雯儿,改日必定得好好道谢才行呢。想起来自己的背,也是隐隐作痛,好在打他的小太监收了五六分力,不然她估计也爬不起来。
许是子宁今日实在累极了,闭上眼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未亮,外头就有婆子来叫起了。
子宁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睡了一夜脚还是凉的。起来时浑身酸痛,背都挺不直,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挨了几板子,这会儿才真正感受到痛苦的滋味儿。
倒了热水,本想净脸,刚将手伸进盆里,整个人就跳了起来。手上流脓结痂,遇冷遇热都钻心刺骨地疼。
外头来了小宫女,说是来送衣裳的。宫里有规制,十品的粗使宫女,每月都有两身衣裳,即使是做苦力,但在穿着这上面,各个管事是不会克扣的,宫女穿的都是脸面,各宫的丫鬟来来去去的,都能看到,若谁穿得不得体了,上头主子怪罪下来,最先领罚的就是各院的管事姑姑。
当今的皇后娘娘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打扮,后宫的宫女穿着多是素色淡雅的。春夏里清一色的浅绿裙装,看着清新怡人,头上的饰物也不许胡乱戴,银玉钗子只有那些五品以上的女官和主子的贴身丫鬟能戴,主子娘娘喜欢花,一些爱美的小宫女最多也只能在头上簪一朵绒布花,大红大白大绿都是不允许的,谁犯了规矩就要挨板子。秋冬日里便全是深赭色的衣裤,里头两件棉布衫,一件襦袄,外头再套一件厚袄子,若天再冷些,下了大雪,厚袄子外头就再加一件厚厚的棉夹袄,裤子也是厚厚裹了三层。
挨冻了两天,终于换上了身暖和的棉袄子,子宁将自己裹得圆圆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
不过冷是不冷了,行动却有些笨拙。
她这双手也算真毁了,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好,有些结痂的地方泡了水又烂了,开始流脓起来。
她本打算早点洗完衣裳去针线房看看母亲的,看这样子未必能洗得完了。
到了夜里吃饭的时候,子宁的手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夹起米饭就落了一桌。
“子宁子烟,快拿这擦擦手把,姑姑叫我替你拿来的。”
子清手上是块生姜,在炭火便煨热了,用刀子切了两半,她们一人一半。
子宁接过姜块,往手上擦。手指没破皮的地方还好,痛痒的地方擦了姜汁舒服多了,可有些地方破了皮,姜汁一浸到,辣痛辣痛的,十分难忍。
正待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