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其实并不痛,也没能扇出我的眼泪。
揉了揉脸颊,我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来挂好。背对着他说:“邵先生,我想我们不会有下一次了吧。要不是因为阿珍与何先生那么巧地凑在一起,我…….”
“杜七月你嚣张得可以啊。”邵丘扬捏住我的肩膀将我扳过来,用力咚在舱板上:“是不是觉得,今天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就算是了解我这个人了!”
“我没这么想过……”扭开下颌,我低声说。
“没有最好。别人一旦给你些方向,就迫不及待地敞开心扉。你以为那叫坦诚,其实只是寂寞。”邵丘扬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灌进苦涩的鸡汤。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如果不是他突然转过脸捂着口冲进洗手间,我甚至会觉得这样的气氛也不错。
听到里面几声尴尬的干呕,我才意识到之前何许说他会晕船的事,应该不完全是开玩笑?
“邵先生!您没事吧!”我敲门问。
哗哗的水声传来,男人的声音有些疲惫:“去隔壁何许那拿点晕船药来。”
我哦了一声,匆匆出去。
可是刚一来到隔壁舱门口,我便红着脸退却了。春潮带浪的婉转呻吟一波一波袭来,简直比游轮的颠簸还夸张。
我叹了口气,摇摇脑袋不去想阿珍那张销魂妩媚的脸,太熟悉的人总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等再回到邵丘扬的房间时,他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靠在床边的躺椅上,闭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递了一杯饮料过去,吞吞吐吐地表示说隔壁有点不方便,试试这个吧。
他像个闹生病的小孩子,厌恶地推开我手里的杯子:“这什么东西?”
“你试试看,这是柠檬苏打水兑的可乐糖浆,能很好地缓解眩晕呕吐。”
邵丘扬的眼神突然沉了一下,支起身子端住杯子:“你怎么知道这个偏方?”
我说我从小就学跳舞,尤其是芭蕾基本功的时候,你可知一天要转多少个圈?吃药对身体发育不好,于是我们都喝这个偏方。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把杯子凑到口边抿了一下,皱着眉说:“应该再放几颗杨梅的,效果会更好。”
我点点头,说以前应季的时候,我爸会买好多新鲜的杨梅,用蜜糖浸着。可惜我常常等不到浸好,一到夜里就嘴馋。偷偷掀开罐子,用小勺挖一个挖两个的。还把核吐进去,气得我爸追着我满校园打。
“你爸知道你做这个么?”
邵丘扬真是个残忍的男人,刀子永远能补得又快又狠。
我像吃了苍蝇一样顿时掐住喉管的呼吸,一切美好的回忆戛然而止。
“我爸去世四年了。”我垂下头:“用一只塑料袋套着面部窒息式自杀。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是为什么。别人都说,他是个天才。正是因为太过洒脱和超然,才会对生死那么轻描淡写地逾越。”
“你母亲呢?”
我摇头,说我爸不是我亲爸。
“我五岁那年,他和一些上山助教的老师来到我们村采风,住了又一个多月。偶然在河边看到洗衣服的我。他闲来无事吹了曲口琴,我就在那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然后他就说看好这孩子的天赋,并找我父母去商量。那时我亲生父母要把我卖给隔壁村老头家的瞎眼儿子当童养媳,于是我爸用八千块把我赎下来了。从此,我跟他回了大城市,跟他姓杜。
他那时只是华菱的代课音乐老师,八千块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你的故事还真挺适合讲在风尘里的,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邵丘扬哼笑一声,那一如之前般不屑一顾的态度让我很不爽。
我说我没有忘记你说的话,但我敞开心扉并不是因为我寂寞,而是因为你寂寞!你是我的金主,你无聊想听故事,我当然会满足你。
“除非,你更喜欢玩别的。”我冷冷地拆下盘起的长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邵先生,还有一个小时船到岸。你要是玩不动了,我就去洗澡换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