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菲拨开竹帘,立在楼船的窗口向岸边望去,却是一个少年正立在岸边,执一碧玉的笛子,在唇边悠然吹奏。
秋风卷过,漫天落叶随风飘扬,那少年雪白衣袂如风轻扬。
却正是那瑞王段致远。
唐菲一时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却闻那笛声几个音一转,竟是渐渐高昂,便如同有七八根笛子一起演奏一般,虽是极尽复杂变幻,每个声音又都抑扬顿挫,悦耳动听。
众人听闻俱都有些血脉喷张,心中激动,便如同与心爱之人正在热恋之中,如胶似漆,干柴烈火。
忽然那笛声又是慢慢低沉下来,但是又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又连绵不绝,只是变得格外柔和又百转千回,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众人一时又觉与情人分别,相思无限,情意绵绵,却又不能相见,一时又都是愁意难平,酸楚无限。
唐菲忍住心中酸楚,却是更加投入。
随着那笛声浅浅吟唱,一时间如碧海潮生,落英玉华,更加的悠长舒缓。
唐菲一边吟唱,一边却是忍不住向那岸边看去。
却不想正见那段致远也是含情专注相望,眼神似乎在看着自己,似乎又没有在看着自己。
唐菲一时想起一首曾经看过的诗:‘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的时候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这种虽在眼前,却仿佛远隔天边的感觉,似乎就如同自己和眼前的瑞王段致远。
段志远神情似凄苦、似寂寥,又似有千言万语,孤身一人立于那大大的树下,便显得影子格外的渺小。
唐菲一时心乱如麻,闪开眼神,却是慌忙放下帘子,转过身子。
笛歌相和,笛音袅袅,歌喉曼曼,渐渐都低缓了下去,若有似无。
只留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歌已唱完,殿中却是一时仍旧静默无语。
却是不知这一首《越人歌》勾起了多少人的心中之事,又有多少人要为此彻夜难眠。
歌声已毕,唐菲偷偷掀开竹帘,向岸边看去,可哪里还有什么人在,只留枯高树木,片片落叶。
方才的一切仿如梦中。
一阵秋风吹过,一片枯叶乘着秋风正好落入唐菲的手中,唐菲轻轻一碾,那黄叶也便碎成碎沫,随风而逝。
楼船上的大殿中,还是柳莹第一个从曲中的意境中反应过来,叹道:“如此歌声,倒是真的称得上天籁之音。”
柳莹一开口,众人也都一一反应过来。
俪宝林想要开口讽刺一二,却是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最终还是卫贵妃开口:“唐美人果然歌喉动人,本宫今日也是有幸,才能得闻如此天籁之音。”
又想起刚才的笛声,方招来自己的贴身內监胡荣:“方才吹笛子可是瑞王?想来这后宫之中能将笛子吹奏的如此出神入化的也只有瑞王殿下了吧。”
轻叹口气,复又对那胡荣说道“瑞王一向不喜欢参加各种宫中宴会,却不知今日怎地来了这太液池,你且去岸边看看,瑞王若是还在此地,便派了个小船接到宴会上来吧。”
胡荣向卫贵妃行了个礼,便躬身退下了。
卫贵妃到底是被方才的歌曲勾起了不少的愁思,也不愿再多言。
于是便是唤了官乐坊的歌舞伎人来继续表演,宴会如常。
可是听了唐菲刚才那样一首动人心脾的歌声,这些寻常的官乐歌舞表演都便成了粗制滥造的俗气之物,也没有人有心思再去欣赏,只是沉浸在刚才唐菲的惊人歌声中,心思恍惚。
却见那一向孤高冷傲的左淑妃嘴里念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悦君兮君不知。”反复念了几遍,竟是放声大笑起来,笑过了又是泪盈于睫。
卫贵妃和左淑妃本是一同进宫的,自进宫以来还很少见到左淑妃如此失态的样子,一时也是心有戚戚然。
而贤妃也是由着唐菲的歌声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那难看的脸色,便是用脂粉也遮盖不住了。
卫贵妃离她坐的不远,看她不得不靠着椅背才能支撑着自己不往边上倒。明明已经病骨支离还不得不硬撑着,这让卫贵妃一时间也有些物伤其类,心里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说起来,这贤妃却是在陛下还未登基的时候,就进入太子府的。那个时候先皇后还没有薨逝。
卫贵妃从前和贤妃的关系也不怎么好,毕竟是新入宫的妃子,而且一入宫就占据了皇上的心神,盛宠不断,贤妃对卫贵妃也是多有不满。
但是随着卫贵妃分位逐渐升高,先后薨逝,两人的关系倒是缓和许多。
因为这贤妃不知什么原因,却是身子越来越不好,不但以后再也不会生子,据太医所说,贤妃的寿数也不会很长了。
她对卫贵妃毫无威胁,卫贵妃也就对她没有了敌意。
反倒是因为这贤妃为了自己的家族和父兄这样勉强自己,让卫贵妃有些物伤其类。
“贤妃妹妹,时候也不早了,既然累了,便早些下去休息吧,我派宫人用小船先送你回去。”
贤妃虽然比卫贵妃入宫更早,年纪也更大些,但是因为卫贵妃分位更高,所以其称呼贤妃却还是妹妹。
贤妃强忍着咳嗽,没敢开口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身边的小宫女便扶着她向卫贵妃开口道谢。
卫贵妃知道贤妃不开口的原因是怕一咳嗽起来便收不住,想必她今天来游湖宴之前也事先服用了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