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沃偏过头,避开了靴子,神色平静。
“你会被自己的鲜血淹死,灵魂被粉碎成灰烬,”老难民涕泪纵横,扯开衣领露出一条狰狞伤疤,“我的儿子、女婿一家四口,都死在异端的手下!你们残忍地把他们给分尸了!你们是邪魔!邪魔!你们这群魔鬼,没有资格被救赎!”
一时间,家人惨遭异端毒手的难民们,纷纷义愤填膺,破口大骂,隐隐有暴动的趋势,想冲开卫兵的阻拦,一涌而上对付伊沃。
伊沃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悲伤?绝望?你们的余生都会记得异端的恐怖,就像烙印般无法磨灭,是的,这就是异端带给你们的伤害,这就是异端的行径。”
直视愤怒的群众,伊沃却冷笑起来,“但你们却只敢在我面前撒野,用毫无意义的唾弃与辱骂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当异端真的出现,你们又会像惊慌的兔子一样,四散逃跑。”
难民们暴怒了。
“混蛋,我要宰了你!”
“呸,无耻的异端!”
“你不是人!你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嚣张的混球!”
伊沃平静地面对千夫所指,淡淡道:“我的双手,埋葬过一千个异端的生命,而你们呢?”
愤怒戛然而止,难民们愣住了。
伊沃缓缓道:“异端,这是个孤独的词,站在异于常人的另一端,向往着繁华与美好、温暖与阳光,身旁却只有冰冷与黑暗相伴。”
“异端的身份像一座大山,”伊沃语气沉重,“我独自背负着大山,行走在淤泥中,仰望天国的方向,然而铅灰色的乌云掩盖了曙光。这是一条绝望的路,前方是深渊与断崖,堕落者终将把灵魂卖给魔鬼,于是我停下了。”
“邪恶?阴暗?”
“不,是孤独。”
“孤独滋生扭曲,孤独滋生残忍,孤独滋生冷漠……”
“孤独造就异端。”
“从孤独到变-态,只需要一个念头,于是异端沦为了邪恶的帮凶。”
“是世界认为‘异端’是异端后,‘异端’才变成了异端,还是从一开始,‘异端’就是异端?”
“我受够了这一切。”
“我想要结束这种黑暗的生活。”
所有人安静下来,听伊沃缓缓诉说。
“是的,异端在世界的眼中是邪恶的,是该死的。”
“然而怎么去定义异端?谁来定义异端?教庭?民众?统治者?”
伊沃摇摇头,“利益与立场影响着判断。‘神说:凡是不信我,不利于我,与我不同的,皆是异端’,这句话出自《撒旦之书》,这是一本被教庭划分为异端书籍的行诗,是历史上一名大异端的著作,你们没看过,因为教庭不让这本书流通。”
众人被伊沃绕晕了,不知不觉被引导到这个话题上,感觉伊沃说的话有道理,但又感觉好像说了一堆没意义的废话。
伊沃话锋一转,双手撑着桌子,“但我依旧愿意让你们来判断我是不是异端。”
“看看这周围,看看这座镇子,看看高高的城墙与碉堡,看看你们吃完丰盛的早餐后鼓胀的肚子。”
“我还是你们眼中的异端吗?”
镇民们沉默下来。
这座镇子,是伊沃守护的。
这些城墙,是伊沃建造的。
这些物资,是伊沃带来的。
领主从暴徒和兽人手中,保护了镇子。
领主慷慨地接济了难民。
领主尽心尽力地建设着军事防线。
领主从未伤害过他们。
伊沃呼出一口气:“从始至终,我做的事对得起王国与人民,而异端这个身份,对我而言只是一个虚无的称呼,如果一个称呼就能磨灭我一切的功劳,那错误的不是我,错的是世界。”
“时间会证明我是什么样的人。”
诸人沉默,娜菲脸色松弛下来,想到这几年的相处,低声道:“即使你曾经是异端,你也是个善良的异端。”
伊沃挥挥手:“散了吧。”
镇民们逐渐散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思索之色,大部分人内心对伊沃的敌意几乎全部打消了。
回到屋子中,伊沃长出一口气,抹了抹汗水,他的这番演讲,除了恢复对烈马镇的掌控外,更多的是通过口口相传,把话传递出去,昨夜的战斗封不住消息,他明面上与漆黑之眼彻底翻脸,需要一个洗白自己身份的解释。
伊沃其实很蛋疼,他自问不是一个邪恶的异端,但社会是一个体系,决定你是什么人的向来不是你自己,反而是人们的判断与印象,这点很让人讨厌,却也无计可施,他只能尽量洗白。
这番演讲刻意淡化了异端的恶劣行径,把自己与那些恶劣的异端形象分离,强调了他的功劳,想必那些大人物们明白他的意思。
……
“异端?”
晶谷的雷尔领主瞪大了眼睛。
事务官小心翼翼询问:“领主大人,我们怎么办?”
雷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建造防线啊,你还想干嘛?”
事务官擦着冷汗,“属下明白了。”
……
游歌镇的苏克雷领主看完了消息,挑了挑眉头,随手把探子写的情报扔进了油灯里。
情报缓缓燃烧,化成了灰烬。
……
暴风谷。
国王拿到了第一手的消息,磨挲着权杖,喃喃道:“原来背后站着的势力是异端吗?”
“陛下,您想怎么做?”
赛文三世提笔写了一封信,拿出一枚男爵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