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只有初三高三的补课是被家长和学生,乃至教育局默认的。
八月上旬刚过,陆续就有学生返回了学校,曾经寂静无人的宿舍楼再度热闹起来。因为还没到离开学还差那么一两天,大多数人白天都呆在屋子里吹风扇,晚上三三两两约在一起去教室自习。
陈川到学校的时候发现宋嘉还没到。他先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然后就拿起扫帚拖把抹布热火朝天地做起清洁,等到满头大汗刚做完,就发现宋嘉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口。
“你进来啊,站门口干啥?”陈川随口说了一句。
宋嘉让他帮忙:“你把我那拖鞋给冲冲再扔过来,这不是看你刚拖完地嘛,”他笑着开玩笑:“虽然我没办法参与,但起码要做到不添乱吧?”
真有觉悟。陈川表扬他。
宋嘉拖的那个箱子里除了衣服和书,就是一大堆吃的——牛奶,饼干,提神的糖果甚至还有咖啡——“我们肯定要熬夜啊,”他特别有经验地说:“这个咖啡效果非常好,上回我喝了半杯就大半夜睡不着。”
陈川跟看傻子一样看他:“我们还有整整一年!你是打算高考还没开始自己就先睡眠不足地倒下么!”他不可思议地说:“我就听说需要吃点安眠的东西,你还要反着来啊!”
“你懂什么!”宋嘉信心满满地摆弄他那一罐头黑咖,“这叫珍惜时间。”
实际上在他们整个高三生涯中,这罐黑咖确实陪伴了两个人相当长的时间——前半年基本没开封,但是后半年消耗量就直线上升。
宿舍楼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热闹气氛。踢踢踏踏的声音是有人趿拉着拖鞋跑过走廊,隐隐约约的英语是哪个勤奋的学生正在背课文,刚好和背文言文抑扬顿挫的声音交相辉映;也有张狂的大笑和恼羞成怒的骂人——多半是哪个寝室里发生了点什么;盥洗室传出的水声——哗啦啦是洗衣服,仿佛波浪排开的咚咚声是有人在墩拖把;偶尔还有五音不全的歌声传出来,那必然是某位“歌神”引亢高歌——一般来说后续如果不是大合唱,那么就是让他闭嘴外加歌神的痛呼声。
和女生宿舍不同,高中的男生宿舍始终弥漫着一股粗野的,生机勃勃的味道。和女孩子们的精致和安静截然不同,男孩子们笑骂打闹,一言不合开打的是他们,兄弟义气互相包庇的也是他们,这段岁月,直到许多年以后依然会成为很多人怀念的金色流光。
不过对于寝室只有两个人的宋嘉和陈川来说,上述的那些多半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们的宿舍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安静——除掉睡觉,在寝室里陈川如果不是准备做题那么就是在做题的中途;而宋嘉相对来说虽然喜欢热闹贪玩,但他并不是一个全然只有自我的人,相反,排除那些神经过于粗大的时刻,他还算愿意为他人着想。
这种在男生宿舍楼相对稀少的气氛也造成很少有人愿意到他们的寝室来——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有人在做题学习真的压力太大。宋嘉会满楼层溜达,不过即将升上高三,他的社交活动也相对减少,寝室成为他们在教室之外待得最多的地方。
宋嘉其实很想说说关于钱的事——他始终心有不甘,尤其是去了陈川家,见识了所谓贫困的真正的样子,他越来越不能容忍自己的朋友居然处在那样的生活当中。宋嘉始终是一个热情而善良的人,他并不是滥好人,也因此格外不希望自己的好意被辜负和拒绝。
但比起两年前,宋嘉的确成长了非常多——他曾经毫无知觉地为陈川付掉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的车费,但现在他知道当时的做法给敏感的朋友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现在他哪怕希望能给陈川某种程度上的帮助,也会记得尽量不要用现金的形式,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只是说,他开始注意时机。
他几次想开口,但是最后都忍了下来。宋嘉下意识摸摸口袋——一千五百块钱安安静静地呆在里面,终于决定晚上睡觉前和陈川好好谈一谈。
晚上宋嘉好不容易等到陈川终于舍得收起卷子——还没开学的这几天,学校宽宏大量地没有实施限电,陈川自然是抓紧一切机会做题看书——又耐着性子等到他洗漱完毕还没爬到床上去的时候,他板着一张脸对室友说:“陈川,我想跟你说个事。”
八月的晚上溽热难当,哪怕开始风扇也并没有感觉好太多。陈川原本打算搬个板凳坐到门口去透透气顺便背单词,但是看宋嘉脸色这么严肃,他也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什么事?”陈川问,顺便开始猜测有什么事能让一贯嘻嘻哈哈的宋嘉认真成这个样子。
宋嘉吸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把钱翻出来,然后认认真真地排放到书桌上——陈川看到钱的瞬间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他立刻猜到了宋嘉想说什么,但麻烦的是,那正好是他不想说的。
“我觉得我想说什么你知道——别说不知道啊不然我真生气啊!”宋嘉闷闷地踢了一下铁架子床脚,看着陈川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噌地一下站起来冲到陈川面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傻啊!”他就差拿指头戳到陈川身上去了:“有人给钱还不要!”
“……这又不是我该拿的。”陈川慢吞吞地开口——他明白朋友的好意,但实在是不能接受——“如果照你那么算,那我在你家还白吃白住了一个月呢,我是不是该给叔叔阿姨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