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显然不是懂茶的佳客,听不出这房东的功夫茶已经达到能泡出心情的地步,等了许久也没喝上一口,他只觉嗓子眼冒烟,大手一伸抓住水壶举到最高就倒出滚烫开水,只见他浑身的肌肉就只有这只手臂上稳住不动,一条麻绳粗细的水线源源不断地倾下,他大嘴一张仰脸接进口中,他的喉结有节奏地鼓动,一阵不停歇地牛饮,开水少了半壶,“痛快!”他牛吼一声,站起来拍拍肚子,又擦了擦嘴角。刘元丙冷冷地看着他,有点像早先舒出看夜色美老板的眼神。
客人的粗长手臂隔着茶几坚定地伸过去按在房东的肩上:“生气啦?我是不懂功夫茶,但我听小饼子说过,功夫茶不就是一种平和心境、修身养性的方法吗?你若真生气了,就违背了品茶的初衷,说明你的工夫还是不到家;我叫你溜圆的饼饼儿,哪是一片好心,为了跟我的小饼子老弟区分,我这一点好心好意你不接受就算了,怎么地,还真生气了?你患得着吗?”都说人有相似,这人与夜色美的老板天南地北相距三千里,素未谋面,从未有交流,更不可能是一个妈生的,说话的调调还真有些相似,这就是世界真奇妙了。
“你这个家伙,马炳让我叫你大沙,我看你就是条大鲨鱼,不,是大沙牛,就知道胡乱捞嘴的大沙牛。”“大沙牛?老小子你什么眼神?分不清公母?格老子可是条响当当的大牯牛,要不要我脱给你看清楚点?”大沙在他肩上的手掌改拍为抓,就要抓他近前来看,另一只手作势就要松裤带。刘元丙精瘦的右手五指戟张,一下叉出,从大沙的五指四缝中穿出,大姆指住大沙姆指外侧,居然架住了他的手:“你这个粗……”“粗!当然粗!比你这五根小萝卜条可粗多了。”“你这个……”刘元丙扬了扬另一个拳头。“这个?要有拳头这么粗,我不是真成牯牛了?”大沙哈哈一笑,竟能轻易地从房东的五指间收手,“够劲!试出来了,你没衰,还雄得起来。不过哥哥教你个乖,以后跟川耗子放对,你可以跟我们斗力,千万别跟我们斗嘴。四川话的麻辣烫不是你这客家的小胃口能消受得了的。”
说到这里,大沙今天从未正经过的白脸一肃,起身抱拳郑重唱诺:“嗨!四川袍哥五管拳正宗传人沙车,拜见前辈!”“喏!奇石水田舞麒麟传人刘元丙,幸会!”两人相对一揖,重新落座。沙车问道:“我以前只听说过奇石有个黎光村廖家的麒麟舞,不知你说的这水田舞麒麟跟他们有没有关系?”“都是从250年前的奇石舞麒麟传承下来的,两村的郑、邓、林、刘、廖等家都有所传,其中以我们水田的舞麒麟可以考究到前第六代,而黎光的麒麟舞则可以考究到前第五代。”刘元丙并不多说,“你我也算是同道中人,还请以平辈论交。”
沙车屁股才挨着凳子,又故态萌发,拱了拱手道:“平辈就平辈,爽快。那哥哥我就不客气了,我来奇石也有十多年了,骑着单车、电动车、摩托车、三轮车、后来又开着夏利、桑塔纳、捷达、索纳塔几种出租车,穿遍了奇石的大街小巷,自以为对奇石非常了解,今天才得知竟然有舞麒麟一脉就在奇石传承,你的功夫很是了得,看来舞麒麟队中高手不少。”“不少还不敢说,但几十个人还是有的。”“此前我却是一无所知,今后我再也不敢狂妄地自称什么奇石通了。”
刘元丙虽然面色稍缓,却还是有些不豫,“就是平辈论交,为兄我已经是望六之人,老弟你怎么着也不过四十出头,应当尊我为兄才是。”“既然已经是兄弟了,就是不分彼此,平起平座,就像现在这样,我当了哥哥也不会比你座得高些,你说是不是?”“是……”“这就对了嘛,你这一答应,从此我们的关系就铁定了。再说老弟老弟是什么意思?还不是谁老就谁当弟弟嘛。今后我就罩定你了,有我罩着,你就挺直腰板做人吧,要是有谁敢再欺负你,只要你一句话,哥哥我就是远在应人石村,也要开飞车赶过来帮你。”
见他还接不上话头,沙车又继续说:“看来老弟还是没有不能与川耗子斗口的觉悟,只有等以后没事时,你把功夫茶泡得再好些,请哥哥我经常过来启发启发你。”“就你这样的粗人,还能懂得茶好茶不好吗?”刘元丙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话是粗人吗?等下次哥哥给你一本本人亲习学习,对了,老弟,我们的客人该到了,你笑笑,别老绷着脸,要保持好客家人的待客之道。”
别看刘元丙外观精明干练,反观沙车粗壮鲁钝,实际上沙车却有颗剔透的心,小聪明不断,还能把握全局,刘元丙在他面前本来的长处完全展现不出来,就连应对都有些失措了。这虽然是与刘元丙的性格固执守诚不适应沙车这种跳脱的性格有关,但这也是沙车内在世界展现出的外在优势,特意修养过内在的人,与常人相比总会有特出之处的。与舒出走得近的人,久而久之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沙车话音刚落,辛知的敲门声恰恰响起,只响了三声。听着敲门声的音量节奏变化,屋内两人就相对颔首,都是满意。三声敲门,不经意间成了屋内两人的试金石:在刘元丙听来这三声就有用功夫茶艺的“关公巡城”之法,初巡、再巡、三巡斟茶三杯的韵味,又有舞麒麟表演开场的锣、鼓、礤先后报鸣礼拜宾朋的清音。他的第一感觉是贴合茶艺,可见在他的追求之中,随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