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府外的萧瑟清冷,望梅院这会儿极热闹,陆晚让玉墨跟银叶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每人都封了个大红包,一群人忙喜笑颜开地进来跟陆晚道谢。等外头的丫头都退出去了,陆晚才笑着把手边的荷包散给玉墨几个,听绿枝跟竹青笑闹了一阵,方示意玉墨取了披风出来,捧着手炉一路往蔚南院去寻陆承辉。

蔚南院的管事嬷嬷笑呵呵地迎了陆晚进门,将陆晚送到书房门口,方示意外头候着的丫头婆子都退下来,自个儿送了点心进去,随后退出来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了。

“我来给爹拜年了!”陆晚解了披风走到桌边,眉目柔软地笑着,朝陆承辉福了福身,将手伸到陆承辉跟前,眸中流光四溢,语气轻快地笑道,“您可欠了我好几年的压岁钱,我都记着呢,今儿可得都补上!”

陆承辉被女儿娇娇俏俏的声音说得没绷住脸,好笑拨开陆晚的手,没好气地点了点陆晚的脑门:“坐下好好说话!”

陆晚笑着点了点头,在陆承辉对面落座,顺手斟了杯茶递过去,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茶杯看向陆承辉,父女两个大眼对小眼一动不动地默了片刻,陆晚才在陆承辉波澜不惊的目光中泄气般摊开手,将赵小四在路上恰好“碰到”周志坚的小厮富安的情形说了。

“……我原本的打算就是想吓吓那个周志坚,今儿让小四去府衙不过打听打听情况。照小四的说法,那个富安应该是有人刻意扔到他跟前的,正好小四认得人,索性就顺水推舟把人绑到府衙去了,没想到正好用得上。这事儿实在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陆晚摊着手叹了口气,询问般看向陆承辉:“这事儿怪我没跟小四说清楚。周家后头还连着魏家,也不知道谁想借咱们陆家的手算计周家。”顿了顿,仿佛不知道说什么似的,郁闷地呼了口气,“只是这法子怎么看都有些不着调——”说到此,陆晚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人影,电石火花间心念飞转,极快地有了猜测,一时停住话头,皱着鼻子哼了一声!

上回她收拾周志坚的时候,周泰跟赵小四都在。小四先前就盯了周志坚两天,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也跟着周志坚。而且以周泰的功夫,当初寸步不离地跟了周志坚十来天,如果暗中有其他人,他不可能一点儿察觉不到。除非有人隐匿的功夫比周泰更好,能悄无声息地瞒过周泰。但是派这样的人去跟踪周志坚那简直是大材小用——剩下最有可能的,那就是有人暗中盯着她!这么莫名其妙的丢个人出来,除了那个翻墙闯她院子的登徒子,还能有谁?

当时巷子里黑灯瞎火的,周围又没人,远了的也看不清,但这不包括那个让周泰都自愧不如的世子爷!这人必定是在哪儿看见了她跟赵小四,所以才把富安往小四跟前丢,他知道小四认得人!也只有他才干得出这么不着调的事儿!

陆承辉看着女儿抿嘴冷哼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替女儿添了半杯茶,语气随意地笑道:“这不算什么大事儿,也算计不到陆家头上。不过是府里的管事碰巧抓了周家的逃奴,没人会放在心上。”

陆晚诧异又佩服地望着自个儿爹,眨着眼睛笑道:“周家的人可没什么气量,保不齐周侯爷就把这事儿算到您头上了。”

“周家的人得罪就得罪了。”陆承辉轻描淡写地接过陆晚的话,声音波澜不兴,不紧不慢地看了陆晚一眼,“你也不用套你爹我的话,这事儿你既然敢做,就早该想清楚后头的干系了。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

陆晚捧着茶杯咳了一声,眼里笑意散开,眉间多了丝狡黠,站起来朝陆承辉又福了福身:“多谢爹!”她爹既然肯说这话,那就是既往不咎了。有自个儿亲爹兜着,陆晚自然不用担心外头的事儿了,他爹的手段可比她干脆多了。

陆承辉抬眼看着笑意盈盈的女儿,半响才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示意陆晚坐下来,漫不经心般问道:“郑兴和跟着你有四年多了吧?”

“是,快五年了。”陆晚仿佛早料到陆承辉由此一问般,点了点头,在陆承辉温和的目光中撑着脑袋笑道,“郑兴和这人极有经营的天赋,又喜欢做生意。他先前还念叨过,说跟着我挣钱是其一,能放开手脚做大生意是其二。看着自己亲手经营的商号慢慢做大,也是人生乐事一件。这几年他往南边去了好几趟,回回都能带回几样稀罕药材来,景丰药行能有今天,多半是他的功劳。”

陆承辉极有耐心地听着陆晚的答话,末了,才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向陆晚:“你还让他去过吴地?”

陆晚一口气呛在喉咙口,连咳了好几声,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不大自在地往后坐了坐,留意着陆承辉的脸色,心头极快地转了一圈。她爹虽然留了人在府里,可她用得少,一来是不趁手,二来也是不想自个儿爹知道这些事儿,毕竟照着这世间的规矩,她这生意做得算是有些出格了。可没想到她爹连郑兴和去过吴地都知道。

这事儿原本极隐秘,平南王府那个脑子坏了的登徒子都不一定查出来过,她爹却张口就问到关键处,这必定是一直让人盯着郑兴和!还早摸准了她的性子!饶是她活了两辈子,在自个儿爹手里就没有能完全瞒过去的时候,上辈子如此,这辈子对这个年轻了二十岁的爹也是如此!哎,她这两辈子的爹不仅是一模一样的样貌,连脾性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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