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裕十三年冬。
淮县。
寒风呼啸,夹杂着雪粒扑到脸上,生生的疼,三尺厚的积雪,一脚踩进去,下一脚,便拔不出来。
一场大雪,淮县冻死冻伤不知道多少人,尤其是这名为富裕,实则是县中最穷苦的街道,因为房屋破旧或者是无钱买煤炭柴火,冻死冻伤最多,却连一个大夫都无钱请来。
可是此刻,许多人的面上却不是被绝望所弥漫,因为淮县还有一位真正医者仁心的许大夫。
远远的,街道中央的位置便看到那一面旗帜,孙大是不识字的,却牢牢记住了县里林秀才说的那四个字‘许氏医馆’。
免费为所有人治病熬药的‘许氏医馆’
没有什么真正的医馆,也没有那么多的大夫学徒,有的只是一位仁心仁术的大夫,还有他十几岁便跟着忙前忙后的yòu_nǚ,当然,现在这里其实也有不少帮忙的人了,都是病人的家属或者是病情轻微的人自发帮忙,也做不了多的,扶个人,帮把手,帮着看药炉子什么的。
药味弥漫,带着一丝丝的暖意。
现场人很多,却都是井然有序的排队,孙大也自觉排在了队尾。
有病体不适不耐排队的,便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那边,许家的小娘正端着药碗。
“大娘,快趁热喝了吧,这药就要趁热喝才有用。”
许倾落穿的厚实,大半张脸都捂在皮毛帽子中,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却还是粲然生辉的很。
“哎,闺女,我们这些人,命硬的很,许大夫给我们一剂药活了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我这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把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大娘,您就是更加需要的人,药就是为了救命的,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能够用医术,用药救人,便是我爹最开心的事情了”
“还不定佛祖菩萨那边会给我爹记上一笔功德呢,您呀,这不是在浪费药,这是在帮我爹积功德呢”
许倾落的声音清脆动听,话语也说的颇为有趣,让周围不少听到的人会心一笑,又忍不住感动,纷纷劝着方才那位大娘把药喝了。
“许小娘说的对,咱们呀,快快的好起来,才是最能够帮到许大夫的了”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那边那些自发帮忙的家属,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许倾落望着周围一张张即便被病痛所折磨,却都带着笑容带着希望的脸,心里,也暖贴贴的,最初重生的时候,她想着的,只有报仇,可是,一日日长大,一日日跟着爹爹挽救这些美好的生命,突然意识到,她的生命,不该只有复仇,起码,她想要和爹爹一般,做一个很好很好的大夫。
突然,有喧哗声从外面传来,有隐约的呼喝声,推攘声,甚至还有兵器交击的声音。
许倾落脸色一变,放下手中的东西,提起裙摆便跑到了外面,远远的,看到了十几个兵士抽出了长刀,对着那些怒目的百姓冷眼而视,横刀拦截,还有衙役打扮的人,手中拿着锁链,正对着的,便是许父。
“许大夫,陛下已经下旨,抗灾期间,所有人事物全都归于杨太尉统筹,你却不听调令,不齐心抗灾,反而在这边滥加拖延,该当何罪!”
“来人,拿下!”
一个参将打扮的人对着许大夫不阴不阳的几句话之后,根本没有听人辩驳的意思,便要直接动手拿人,看着对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也莫怪他如此,谁让这姓许的居然敢拒绝去给杨家的三少爷看诊,却在这边免费给这些贱民看病,杨太尉的怒火,可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了的。
“这位大人,请您通融一下,且让我将这几个病人诊治了便跟着您走”
“许大夫,谁让你违抗的是陛下的齐心抗灾的圣旨呢,我想通融,也是不成的,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带走!”
群情激涌,却没有人敢去抵抗朝廷的旨意还有军队,只能够对着那参将求情,述说着许大夫在淮县在富裕街这一日日看过的病人,救过的伤患。
可惜,他们不曾知道,这根本不是齐心不齐心抗灾的问题,只是某些人的权势不容许人反抗罢了。
许倾落双眼中的阴郁更盛,心里默念着杨云平的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被皮毛遮挡住的唇角,是一抹冷冷的笑。
上一世的那些画面不住地浮现在眼前。
果然历史又跟上一世重合了么?雪灾之年,她又要与杨云平相见。
只是这一世,她为复仇而来,杨云平……她一定要将上一世自己所受的屈辱加倍的还给他,还给许微婉!
许父正好看到了那边被人群下意识的挡住的许倾落,对着她轻轻的摇头,指不定是凶多吉少,只希望,落儿不会被牵连到。
眼看着许父便要被带走。
“慢着!”
一声清脆的喊声,从人群中传来,然后,许倾落从不自觉分成了两边的人群中一步步慢慢的走出,小小的yòu_nǚ身姿,此刻却带着某种成人也难以比拟的优雅与气度:“我能够救治三少爷。”
“落儿!胡说什么!”
许父急着想要把许倾落推到身后,那杨家三公子的病情他虽然没有亲见,却从那张重金悬赏中约略也能够推断出,当时的情形已经是极为凶险,他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落儿相劝,许父想着自己把握不大,便没有揭下那张榜单。
而这已经三日过去了,他实在是,连两成的把握也没有了。
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