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央!”
被拆穿了谎言的尚昀并没有楚央想象中的惊慌或者是心虚,他越过地上四碎的瓷片,想要上前抓住情绪爆发的白衣少年。
“别过来!”楚央身子僵硬了一下,后退一步。
脚下是四碎的瓷片,稍稍一动,一块尖锐的碎片便被他踩在脚下。
尚昀瞳孔一缩,心里一疼,不敢继续上前。
“师兄,你为什么要骗我?”碎片踩在脚下发出吱嘎吱嘎令人牙酸的声音,楚央闭了闭眼,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半日的问题。
尚昀浅灰色的眸子闪过一道红光,复又恢复平静。
对于眼前的少年,他总是不愿去伤害他太多。既然谎言已经被戳破,那他也无需再替自己遮掩,轻轻叹了口气,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眼角还泛着红色的少年,缓缓道,“小央,你既然问了,那我便给你我的理由。”
楚央缓缓垂下眼。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一丝一毫的细微声音都在此时变得无比敏锐。尚昀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字一句却都恍若擂鼓阵阵,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门上——
尚昀说,“当时失忆的将军被发现在了封府,他既然要悄声无息地带将军离开,那势必不能给封府留下任何一点找到他们的线索。”
尚昀说,“失忆后的将军与失忆前的将军判若两人,他喜欢上了你的公子,而将军身上却背负着皇帝赐下的婚约。后来将军恢复了记忆,却忘记了他失忆时候的一切,这或许对于他们之间来说很残忍,但很明显这也是两人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尚昀说,“我没有将你的信寄到封府,本意便是想让你与封府之间的关系慢慢断掉。因为我怕,怕有哪一天……将军在封府曾与一个男人相许终生的事会一并爆发出来,殃及池鱼。”
楚央恍恍惚惚地听着尚昀的解释,震惊般地瞪大眼,像是不可置信。
公子与将军原来是……哪种关系?
怪不得……
想到白日里公子提及到他与将军府时冷漠如冰的语气,楚央不禁在心底苦笑一声。
只怕是误会大了啊。
可尚昀的解释归解释,楚央理解归理解,但心头梗了这么一根刺,却是并不好被拔出的。
微微倒吸了口气,楚央摸了摸腰间的佩剑,移开看向尚昀的目光,只道,“师兄,你这么做……或许站在你的角度上看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他顿了顿,语气微微颤抖,“但是我会很愧疚,是我对不起公子对我的恩惠……当年他从乱葬岗里将我救起来……还帮我隐瞒了身份……可现在……”
“小央!”尚昀止住他的声音,沉声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是我隐瞒了一切!况且,即使我不去隐瞒,你以为……情况会比现在更好吗?”
尚昀看着自己小师弟,虽然灭门之仇让他成长了许多,但不得不承认,过去的三年里,那个人却是将他保护的非常长好。
无奈而又低沉的叹息一声,尚昀直视着楚央浅淡的眸子道,“如果我不曾隐瞒,将军还是会忘记他。小央,你觉得,一个为了前程弃你而去的负心汉与一个将你以往后转身迎娶其他人的爱人比起来,哪一种会更让人心痛?”
“前者或许会伤心,会愤怒,但这为了那种人,许多情绪其实都是不值得的,只要足够理智,时间会抹去一切的难过与痛苦。但是后者呢?”
“终是会让人抱憾终身。”
楚央呆滞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皇上已经下旨,九日之后便是将军与十二皇子大婚之日。”尚昀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们注定了不可能在一起,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所以小央,有些事,不必太自责。”
因为,一切早就都注定了。
可以一切真的已经注定了吗?
楚央微微攥起拳头,眼眶更红了一些,他的公子,那么好的公子真的就要这么失去他的爱人了吗?
——一口气堵在心底,总要挣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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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倏然而过。
于是,皇子出嫁,十里红妆。
十二皇子是京都出了名的第一美人,而驸马爷又是当朝大将军,更是刚刚被皇帝加封一等爵位的国公大人,这等郎才配郎貌,仿若天生一对的组合,在民间为百姓津津乐道。
即使是严寒九冬的日子,京中街市的周围也围满了兴高。
唢呐锣鼓喧天,冗长到望不见尽头的迎亲队伍从将军府出发。
封择死死咬着牙听着院门口热热闹闹的声音,心里默念三百遍清心咒,只对自己说,等到入夜就好了。
但双手还是忍不住放在了黑色的夜行衣的布兜边上。
里面有个拇指大小的瓷瓶,但瓷瓶里的东西,却足以让任何拥有内力之人在三个时辰之内暂时失去所有力气……
没错,封择并不打算在今天坐以待毙,他决定要在今晚众人最是疏忽大意的时候将古越带走。
早在从皇帝下旨的当天开始,他便在这九日里为今晚的一切做好准备。
小厮已经被他找理由遣回了天水镇,如今只余他一人。
而剩下的,生死有命吧。
——最差不过是这个世界里任务失败,而之后的世界里,再不见“他”的身影。
若是这个结局,那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