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染宁没料到他来这么一手,难道是不满下午余圣殷敷衍他徒弟?却只能转身去问:“你们谁愿意自荐?”
弟子们面面相觑。
苏溪亭自认为她唯一的才艺便是在实验室里精确滴定缓冲液,自顾自地剥着盘子里最后一只橘子的皮。
齐桓景忽然想起来,问身边的齐婉云:“婉云,你不是学过剑舞么?”
不提还好,齐婉云一想起这事就不舒服。当年齐晚思作为嫡女向京城名家学习剑舞,齐婉云跟着去蹭课,尽管私底下练过无数次,她却永远比齐晚思差那么一点。
“那你便去吧。”公输染宁说。
“剑舞倒是不难,只是弟子还需丝竹管弦相衬。”齐婉云还未摆脱低落的情绪。
沈淇修微微回头,还没开口就被赫兰千河打断:“好的我知道了,”他看苏溪亭吃光了面前一盘橘子,指着自己那份说,“别动我橘子。”而后乖乖掏出玉笛,主动起身,表现强烈的合作的意愿。
苏溪亭立刻将他的盘子端了过去。
仙门佩剑多半沾过妖魔的血,是不祥之物,太子赵璟心急,就将佩剑解下由黄门呈给齐婉云。她步入大殿中央,却发觉众人的目光多半落在赫兰千河站的位置,便暗暗生出恼意,随即想到若是一室人齐刷刷盯着自己,一紧张失了手面子丢得更大,心里的不快消了几分。
赫兰千河却在琢磨到底该吹什么曲子,早上跟段云泉斗得手脚发软,没个十天半过月根本恢复不来,短暂思考过后,他挑了《梁祝》,决心让在座各位见识见识地球高度发展的音乐文化,顺带美化自己今天毁得差不多的形象。
前奏开始,齐婉云提剑背对主位,迈步向前,高挑纤细的背影落入太子赵璟眼中;长剑高举,齐婉云缓缓转身,赵璟心中一震,似乎齐婉云身后飘摇的并非烛光,而是三月里的缤纷落英,记忆里少女模糊的面貌与眼前惊鸿般的身姿交错,剑身白如霜雪,剑柄红绸缠绕,重叠沉浮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
曲毕,赵剡大喜,让赫兰千河把乐谱留下。后者当场就傻眼了,他用的都是简谱,这个世界别说阿拉伯数字,连阿拉伯人都不知道有没有,只能以“不习乐谱记号”为由,到乐坊里把曲子反反复复吹了十七八遍,几个乐师在旁联手记录。出来的时候因为气力不足、眼冒金星,差点被门槛绊倒,得亏在门外等候的沈淇修及时扶了一把。
而赵璟,将佩剑取回之后,心绪仿佛一张纸,揉皱又拉开,长长短短的记忆凌乱交错在一起。
晚宴又添波折,过了酉时才散。驿馆与上林苑在不同的方向,清虚派一众由赵璟单独送出宫门。临别时,赵璟对公输染宁说:“尊仙可否让本宫与方才那位女仙师说几句话?”
齐婉云正站在公输染宁身后,有些意外,却十分惊喜。
公输染宁回身道:“我们先去宫外,马车还未到,你在此与太子答话,不必心急。”
其余人走远了,雨花楼里的灯光透出纸窗,人影隐隐绰绰。
赵璟问:“敢问仙师贵姓?”
“鄙姓齐。”
“齐?你是齐家小姐?”
“回殿下,是。”旁支也是小姐,至少齐婉云这么认为。
“那,三年前的春郊,你可有来过?”
齐婉云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的上巳节,她与齐晚思拜入清虚派后第一次回家过年,就留到三月中才回门派去,与王公大臣的家眷一块到上林苑游春。她点头。
赵璟强忍激动,问:“当年外迟,不知哪家女眷曾在林中持剑起舞,本宫不敢逾礼,只能远观,却也记得那般舞姿,”他说得委婉,“今日仙师殿上一舞,倒叫本宫想起旧事来。”
太子一番话,齐婉云关于那个春天的记忆如同开闸泄洪一般涌出,那时的她在道法上的天赋逐渐展露,而且超过了齐晚思,取得佩剑,可谓春风得意。上林苑大家女眷结伴同游,彼此并不相熟,齐婉云有意在堂姐面前多晃晃自己的佩剑,便主动剑舞一段。沉默一会儿,齐婉云笑道:“那便是臣女了。歌舞末技,竟能入殿下的眼。”
三年前梅花林里惊鸿一瞥,赵璟本想上前询问那位少女的姓名,她却被一群女眷包围,等到人群散去,地上只有散落的花瓣。十二岁的赵璟当时还未被封为太子,不懂得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打听来打听去,却只打听出那把剑不似凡品。
齐婉云从袖中召出佩剑,剑柄上缠着红绸:“殿下所见乃臣女佩剑,名为‘晨霜’。”
赵璟却没有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齐婉云的脸,回忆里的少女模糊不清的面容逐渐清晰;尽管齐婉云比赵璟还要大上两岁,此情此景也不免慌了手脚,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宫门外有马嘶声,年轻的太子这才想起来,齐婉云此行北上,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雍州关外是何等苦寒:“……要走了?”
齐婉云苦笑:“师命不可违。”
“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婉云,”她笑得很矜持,“齐婉云。”
一夜无风,清虚派的马车驶出城门,椭圆的月亮倒映在护城河里。
四辆马车,公输染宁、齐桓景、齐晚思与余圣殷在最前头,张家三人其次,再次是崔钟离三人,最后才是沈淇修、苏溪亭与头昏脑涨的赫兰千河。宫里的马车都是黄绢顶,车门里边一层帘子,外边还有防风的毡子;车夫都是走惯了这条道的壮汉,皮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