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下课,苏珊便爽利地把书本纸笔全都扔给了训练有素的侍从,带着贴身女仆进了隔间便开始以一种冲锋陷阵如临大敌的气势更衣打扮,舞会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而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所剩无几的时间绝对不够她从这里回到寝室再赶过去,便只能事急从权。
可是她急而不乱。贵族大多数的女孩们从小/便接受着万全的教导,穿衣吃饭,谈吐举止,识文断字,从仪态到内在无一不美,争取在成年之前就找到合意的未婚夫婿,一成年便可以高枕无忧地解决终身大事。毕竟不是所有姑娘们都有绿野青岚那样的心机和手段,更别提玫瑰骑士斯佩德们那样的身手与气魄。而与之相对的,也有那么些男孩接受的教育与她们极为相似,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好好联姻。
苏珊·斯佩德是贵族小姐们的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缩影,却也是玫瑰骑士里极为罕见的异类。斯佩德家族位于气候宜人的东南沿海,靠种植与培育玫瑰起家,在奥斯曼帝国建国过程中那位初代家主靠着一手苦练多年出神入化的剑法,数次令皇帝化险为夷,多少暗杀者或饮恨剑下或铩羽而归,故而得名玫瑰骑士。
那名家主凯特琳·斯佩德由此确立了五大名门里唯一一个明目张胆重女轻男的传统——绿野好歹还收敛点儿呢。斯佩德家族的女孩儿们从来不必担心哪一天会被当作礼物赠出,因为家族的安危还要靠她们手中的长剑守护。她们从小读的不是淑女守则和诗集画册,而是剑术秘本与兵家言。她们美丽,强大,锋锐而冷漠。实在有不成材的女剑士,便被逐出家族,永世不得冠斯佩德之姓。
苏珊·斯佩德从小接受的却是地地道道的帝都贵族淑女式教育,归根到底只因为现任的皇帝色令智昏,大权全都旁落到皇后绿野长秋的手里。皇后说什么,皇帝就完完全全言听计从,容不下别人半分异议。皇后说要整三军提拔督伊,好那就提拔绿野青岚,皇后说要把女儿们培养成娇滴滴的花儿才不要做什么女剑士,皇帝拍板决定从此两位公主的寝殿里再也见不到半分刀剑的影子。
她依稀记得自己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的,有着极为罕见的银白色长发和紫水晶一样明澈的眼睛。多少老人家在背后窃窃私语过,奥菲莉亚·斯佩德才是名门正统,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公主。她是斯佩德纯血,生/母曾是斯佩德少君侯,端的是尊贵无匹,鲜衣怒马的贵女。就在皇帝没收了两个女儿所有武器进行淑女培养的时候,年方七岁的奥菲莉亚当场便拍案而起,是夜持护身短匕闯灵堂,痛斥皇后用心险恶意欲架空斯佩德一族,言辞激愤恳切,声声凄厉带血。从此六岁的苏珊便和长姊断了一切联系,奥菲莉亚不知所踪,她被作为唯一的公主众星捧月地长大。美衣华服,锦衣玉食,属于斯佩德的那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的血气就这么被慢慢消磨在了温柔乡里。
只有在入学的那一个刹那,戈林法师看着她华丽精致的胡桃木法杖顶端缠绕出细长的藤蔓后,长叹了口气,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意:“斯佩德一族名扬四海出神入化的剑术,我这个半只脚已经踏入坟墓的老头子啊……是不是无缘得见了?”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恍恍惚惚想起,自己应该是斯佩德的女剑士,应该有一把家训里生死不离的佩剑,应该有一手被诸多传说与史书记载的好剑术,应该……应该……哎可是啊,应该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一一想清楚呢、她只来得及想这么一瞬便将偌多想法抛诸于脑后,法师比剑士高贵的多,母上为我选的道路怎么可能有错。
而在这一瞬间,在接受了青歌的邀请后,苏珊更是把开学时小小的后悔与不舍忘得一干二净。要是一直接受剑士那样简单粗暴的训练,她又哪来的荣幸钻这个空子?说不定就要像那个女仆华色那样,被排斥在社交圈之外了!
她一边盘起棕褐色的长发,一边快马加鞭地让侍女给自己挑选好看的衣饰。古色古香锦缎织就的束腰长裙上绣了大朵的牡丹,高等塔夫绸的长袍看不出一条接缝,秘银线细细地织出暗纹,雪纺的大裙摆礼服上别出心裁地点缀着新鲜的花朵,水晶做成的假露水将坠未坠,剪裁合身的紫色丝绸长裙裙角高高吊起,以便恰到好处地展现出穿着者修长白/皙的腿。首饰盒里的水晶玛瑙金银珠宝被翻了个遍,最后终于选定了一条珍珠长项链优雅地点缀在胸口,和她终于敲定的那一套贴身剪裁的月白色鱼尾长裙交相辉映,益发衬得她蓝色的眼睛更好看了。
是了嘛。她小小的臭美了一下,想道,做什么剑士,风里来雨里去的,还不如做个闲散公主快活,又漂亮又轻松,奥菲姐姐为什么那么想不开呢。
当她在马车上颐气指使着侍女给自己的鞋头上的珍珠再抛一次光的时候,本次宴会的最终主角终于姗姗来迟。青歌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做了个“出发”的手势,训练有素的车夫就立刻扬起马鞭驱车前行。她选择了一件基本没有任何凸显身材剪裁的黑色长袍,上边用翠羽纺的线织出了半边锦绣江山,只在腰间束了一掌宽的翡翠带勾勒出曼妙的腰身,大气得完全不符合这个年纪小姑娘的审美,甚至有些偏老了——可是,可是,苏珊不甘心地磨磨牙,可是青歌就是能穿出那种端丽威严的感觉,就连她发上簪的那只通体墨色的玉簪也那么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