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在海面上的几个人,慢慢恢复了一些体力,曹队已经爬了起来,坐到了我们旁边,虽然内心并不完全相信丁剑的话,但还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感谢。
小雷终于捆好了自己的简易绷带,吊着的胳膊也没闲着,从浸泡在水下的船体上,拆了根栏杆下来,把自己的外套系在了上面,做了面简易的旗帜,艰难地一只手扶住,巴巴地四下望着,盼着能有船只经过。
焕生挣扎着翻了个身,也不知是晕船还是刚刚丢了近视镜,捂着头似乎晕眩了一阵,又躺了回去。
我忽然瞥见自己的背包就放在艇尾,有一半浸在水中,忽然想起逃下东星号时那包被人系在栏杆上,还套上了塑料袋,又想到和陆炳林的约定,难道是陆炳林中途曾经折返过,在包里留下了些什么?
我连忙把包拽了过来,一层层的打开。虽然背包有防水的功能,外面还有个塑料袋,在小艇上我又套了一个背包,多重保护之下,包里依旧进了不少水,最外面是我匆忙塞进去的航海日志,被海水打湿了一半,边角完全皱了起来。翻了翻,丁剑的铅笔画已经褪了色,原本厚重的背景变淡了很多,反而有了一种雾气朦胧的神秘意境。
旁边的丁剑,看到了航海日志上的画,明显的一怔,瞳孔收缩,眼角跳了两下,之后目光再也离不开那幅画,脸上尽是惊讶的神色。这表情的变化绝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可又怎么可能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曾经隐瞒过这些画的存在,又借鉴这些画成功改变了自己的创作风格,甚至这些画本就是另一个时空中他自己的作品,他理应再熟悉不过,难道他忘记了这幅画背后的一切?可他又为何记得我们几个,记得科考船上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选择性失忆?
丁剑的反应虽然匪夷所思,但这却不是我现在最关注的事,我索性把航海日志塞给他,继续研究背包。
再往里翻,我的笔记本、钱夹、钥匙包、罗盘、药盒、符包一样样都在,并没有多出什么。这让我有了很大的疑惑,如果陆炳林没往包里放东西,他又何必冒那么大风险往回跑一趟?
仔细又翻察了一遍,终于发现在我的笔记本里夹了一张纸,一张我很是熟悉的纸,有点返潮,有点皱,长长的一条,就是一张烟壳纸,和魏智华发现的漂流瓶中的烟壳纸几乎一模一样。
纸上的字很小,很密,几乎占满了整张纸,没有一点缝隙。这写法让人看着有点儿头皮发麻,我甚至担心看完之后,会得上密集恐惧症。
但明显写这张字条的人早已经预料到大致的字数,在心中盘恒良久才落的笔,心思细密,条理清晰,遇事冷静,这留信人是谁仅凭这一点已经有了些眉目。我不及细想,拿起纸费力的读起来。
“焕生吾弟并老常老曹敬启
我并不知道这封信你们能否收到,更不知道你们能否平安离开蜃海,但从我们双方目前同处一船却天各一方的状况看,你们能逃出去的可能性远远比我大。
我所能告知你们的是,千万不要试图进入东星号的设备舱,就是龙门吊下面的那些舱房。魏智华其实很清楚里面那些电磁发射装置的作用,以及人进入后会造成的影响。对于身体而言,超高的辐射足矣置人于死地,对精神而言,虽然对于未来的认知和生存本身的思考会极大的前进一步,但带给人更多的是记忆的丧失以及时间空间观念的错乱。
我现在渐渐明白,蜃海和沙漠中的魔鬼海是一样的东西,只不过魔鬼海是天然形成的时空错乱的区域,蜃海则更有可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魏智华百般手段让我进入科考队,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人为创造出来的蜃海极其的不稳定,出现的地点、持续的时间都是变化无常的。关键是时间碎片的横截面是随机的,所以有时即使出现了,也并不能被观察到。
这里,我用了一个自己发明的词,因为即使在塔克拉玛干的魔鬼海,也只是感觉时间会变快或者变慢,但蜃海中,这一切会变得非常难以描述。我总觉得时间在这里不再是一种线性的前进,变成了一个个静止的碎片,或者说不同的单元。就好像在同一个时间点上,一件事会向不同的方向演进,而生成了不同的结局。这些结局又都同时存在,只是没有交集罢了。
进入这些时间单元,并试图改变它时,整件事会变得非常的古怪。
人会变成一个失忆者,彻底忘掉你进入这个时间单元的目的,我不知道这是否就属于本我丧失,总之,你不可能通过结局或进程的改变来验证时间的可塑性。所以,人会在不同的时间单元思考同样的终极问题: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
好了,请原谅我的漫无边际的喋喋不休,其实我想告诉你们的是,魏智华到底在做一个怎样的努力,我和他其实都清楚,不进入蜃海的内部,你永远无法揭示其中的秘密。但为了这个目的我们牺牲的已经太多,如果你们看到这些文字,就能证明你们并没有进入蜃海,可以重返我们熟知的世界,那么警告所有的后来者,蜃海并不是人类或者技术可以控制的,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放弃一切与之有关的计划。切!切!切!”
其实这封信我只看了开头,便已经可以断定是出自陆炳林的手笔,只是这判断丝毫不能给我一点释然,相反让我疑惑更深。我不得不放下烟壳纸,从头到尾再想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