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万春这书的写法与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非常的类似,主要记载的是广灵民间流传的一些志怪故事,每个故事长短不一,但立意与文采就完全没法和纪晓岚相比了。
道光年间封矿那段记载之前,曾万春写了个他从别人那听来的小故事。讲的是成家岭上自古有个怨魂作乱。两千多年前春秋时,代国的一个武将带兵抵抗赵国的入侵,代国都城也就是今日的广灵,被赵国攻破后,这个武将被赵国兵将擒获,但代国宗室逃进了成家岭的深山中。为了找到他们,斩草除根,赵国兵将对这个俘虏进行了严刑拷打,甚至将他的面皮整块的揭了下来。但这个代国将军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大骂赵人。赵国人一怒之下将他杀死,没有皮的头颅割下,挂在了成家岭的一棵大树上。
后来,有代国人偷偷把头颅摘下来,安葬在成家岭的一个石洞里。
自此,这个代国将军的亡魂就飘荡在成家岭。因为他没有面皮,所以成家岭周围的农户经常在深夜撞上一个没有脸的恶鬼。
到了明代永乐年间,有个富商出资重建了毁于战火的元代成家岭煤矿,因为这里的煤可以直接从广灵运到京师,所以据说这煤矿其实是当朝某高官的买卖,总之,那一阵成家岭新挖了四五个矿坑,从周围来挖煤的工人最多时有数千人。
可后来,矿工们在矿井里撞上了那个没脸的恶鬼,而这个恶鬼会吃掉矿工,幻化成这个矿工的样貌,呆在矿井里。
几天之后,也许是恶鬼忘记了原来矿工的模样,那个面皮开始模糊起来,它就又吃掉一个,再次幻化,让面目重新清晰,这样矿里莫名其妙死了几十个矿工。
无面鬼的说法流传开来,矿工们吓跑了不少。那富商没有办法,从龙虎山请了个道士来做法,那道士用三界业火之法烧掉了恶鬼的皮囊,但并没有杀死恶鬼,反而让恶鬼附了身,逃出了矿井。但因为道士的符咒还在,业火依旧会烧掉恶鬼附的肉身,所以在尸身腐败发臭之前,恶鬼就会去找一个新的身体附上。这样,镇子上三天两头有人被附身,又被业火化为灰烬。
那富商只好请来死去道士的师父。那老道士以己身引诱恶鬼,进到矿井之中,让矿工封死了出口,在井下用业火大阵,与恶鬼同归于尽。矿井下的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月,富商担心这矿井与其他矿井有暗道相连,索性将所有的矿井都封死了。
看完这志异故事,我陷入了沉思。如果没有现在成家岭矿发生的人体自燃事件,我根本不会相信这故事的真实性,而认为那只是明代一起煤矿意外失火事故,造成地火蔓延,当时又没有什么灭火的手段,如同近代印度那个已经烧了几十年的煤矿一般,只好任其自生自灭。而事故的责任人要编造一个人力不可及的谎言,矿主也需要个和自己无关的理由来应付死难矿工的亲属,于是才有了这个代国恶鬼的故事。
可问题是,在历史的长河畔,我虽然知道不可能跨过同一条河流,但周而复始的轮回,却一定是有我们还未知的原因。
见我若有所思的没有说话,齐馆长递了杯茶给我。我还来不及谢,他又把几张相片放在了我的手上。
这照片都是黑白的,看样子拍摄了有二三十年,照片的边角都有些泛黄。而且似乎拍摄的很匆忙,有几张焦距都没有对准,非常的模糊。拍摄的时间应该是傍晚,光线不是太好,拍摄者又没有带闪光灯,很多暗处的细节无法分辨。
虽然照片质量不佳,但我依稀能够看到,照片拍摄的是一座破败的庙宇。前一张拍的是大殿中央一尊高大的塑像,从服饰和姿态上看应该是真武大帝像,那么这应该就是在一个道观里。
后一张非常不清晰,但前后比较我还是可以分辨出,这是前面那雕像的局部特写,左腿的那部分。雕像的左腿抬起,脚下踩着什么东西。我贴近照片仔细观看,不禁大吃一惊,那是个骨瘦如柴的小鬼,被巨脚踩的动弹不得,似乎还在努力挣扎,这雕像塑得非常写实而传神,简直可以用活灵活现来形容。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那个小鬼的脸是朝外的,朝向照相机的镜头,即便是今天,我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当时内心的震撼,这是一张没有面目的脸。但并不是完全的平面,好像是脸上蒙着一层白布,如同停尸间里的死尸,但死尸毕竟是平躺的,布盖在上面会显出脸的轮廓。但这雕像是立着的,那就绝不可能是蒙着布的脸。
这雕像的作者,应该被列入世界雕塑大师的行列。雕像没有眼睛,但你能感觉到它眼睛的存在,而且是直勾勾地盯着你;没有嘴巴,但你一样能感觉到它嘴巴夸张地张着,占据了脸颊绝大多数面积,如同它能把面前的一切吞噬一般;没有鼻子,但你分明能感觉到脸的正中有两个小孔,但没有鼻梁,仿佛那小孔中的寒气正在缓缓喷出,而罩在脸前并不存在的白布也即将被吹开。
“老齐,这照片是在哪拍的,谁拍的?”我按捺下心头的震惊,问了一句。
“我拍的。”齐馆长说的很平静,似乎是有意让我平复下心情,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是六五年冬天,破四旧之前。我知道县里大多数的寺庙都难逃劫难,就偷偷跑去拍了很多照片,至少要留下些历史资料。这几张照片就是在东阳村拍的。东阳村南面有一座道观,据说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