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相识于这种暗无天日的绝望里,他们安稳的日子早已注定不可能长久。
当碧眼女孩儿的记忆流淌至最后一次刀剑相向的仇恨时,梅林突然颤抖了一下。即便明知这都已是过去,但看着威斯特痛不欲生的神色,他也依然会感觉整颗心都在被毫不留情烧灼。直到隐者在绝境之中能力暴走,意外夺去了阿德莱德的生命,女孩儿的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对她来说,这短短数月,就已是自己曾经短暂而遗憾的一生。
从几乎能让他感同身受的感情中抽离。法师瞪大眼,看着面前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阿德莱德,神色有些恍惚。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他?
仿佛被记忆中那铺天盖地的悲伤所蛊惑,法师眼神失焦了几秒。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他心中那些肆虐而过的叹息与质问,其实早已在女孩儿眼中无处遁形。
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曾为自己辩解什么。阿德莱德抿了抿嘴角,眨眼间,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色闪过,再次将梅林拉入他所渴望了解的过去。
这次,法师看得很清楚,记忆的背景不再是那个阴暗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地牢,而是久违的蓝天,和地平线上那片起伏连绵的雪山冰脊。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站在澄澈幽深的卢加诺湖畔,低沉男声随风飘散在每一寸寒凉中。万磁王偏头看着身边憔悴不堪的养子,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
声音沙哑而颓然,带着显而易见的绝望。威斯特低头看着怀里满身艳红、却安详得仿佛只是沉沉睡去的女孩儿,闭了闭眼,眉头皱得很紧。
这显然不是阿德莱德本身的经历,梅林愣了愣。或许,将它称之为威斯特的记忆会更加贴切一些。
“你可以选择带她回去。”瞥他一眼,埃瑞克微不可觉摇了摇头:“如果安葬在你看得见的地方会让你好点的话,我想查尔斯是不会拒绝的。”
似乎想要露出个笑容,却怎么都弯不起沉重的嘴角。少年看向面前那片广阔幽深的水域,倒影着阿尔卑斯山顶终年不花的积雪,眼底有苦涩一闪而逝。
“但是,比起我,她会更喜欢这里。”
带着微凉寒意的气流从阿尔卑斯山脊呼啸而来,吹拂过卢加诺湖畔盛开的雪蓟。洁白的花瓣被风卷入湖水,仿佛驶向时光尽头的白帆,太适合载着一个纯真无暇的灵魂坠入永眠。
在万磁王了然的目光中走上前,威斯特走到湖岸边,慢慢俯身。女孩儿浅色的衣摆被波澜漾开,逸散出殷红,像是一簇簇燃烧在雪地里的火焰。他轻轻抱着沉睡之人瘦小的身躯,浸入冰凉水中。
从山顶积雪融化而来的澄澈湖水,渐渐淹没了她的一切。水压漫过再也不会睁开的碧色眼眸,将女孩儿包裹在一片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寂静里。只有她冰冷的右手,还紧紧攥在少年掌心。
“我会来看你。”
他凝视着阿德莱德睡去的容颜,轻轻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然后,放开手。
那一刻,看着女孩儿慢慢下沉,消失了她曾经存留于世的所有痕迹,少年终于偏过头,眼底闪烁的晶莹尽数暴露在阳光下,再也无处可藏。
那是梅林第一次看到威斯特哭得像个孩子。面对着空无一物的湖面,在荒凉寂静的水边,他将脸深深埋在掌心,破碎的哽咽顺着风飘散在阿尔卑斯山脉深处,竟会是比嚎啕还要让人撕心裂肺的绝望。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法师也曾在阿瓦隆湖畔送别他的芙蕾雅那样。
一场虚妄,一场大梦。
得不到的幻影,忘不了的痴诚,放不开的回忆。然后,都变成再也戒不掉的毒。
“所以,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心脏似乎在被火焚烧,蒸干生命中所有积攒的养分。梅林偏过头,阿德莱德的心灵能力在魔法冲击下瞬间褪去,只是转眼,他就又回到了这几天已经熟悉的地牢。
似乎并不在意法师无声的抗拒,女孩儿从善如流收回手,安安静静站在铁栏外,碧绿如新叶的眼眸不再空洞,而是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焦距,散漫在这片她曾经最熟悉不过的地方。
“这里所有人都拦不住你,我也是。”
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宛如天籁,却让梅林猛地缩紧了瞳孔。直面过他出神入化的魔法,自然了解他们之间相差的距离,那已不是能力的强弱与否,而是以时光堆积出来的鸿沟,哪怕她和威斯特这种等级的变种人,也绝不可能抵得过法师翻天覆地之能。
同去牛津狙击的三人中,幽灵和毒蛇已死,现在在这片阴暗潮湿的秘密基地,只有她知晓梅林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但阿德莱德从来没有想过要提醒易莱哲小心他的魔法,就算明知法师屈就于这间牢笼绝不可能是因为铁栏阻隔,目的也并不单纯,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警告同伴的义务。
“为什么?”
虽然也很奇怪易莱哲竟然真会将自己完完全全当成普通人,半点防备都没有。但梅林绝不会想到,坑了他的,竟然会是这个疯子博士最为倚仗的杀人利器。于是,看向女孩儿的目光多少带了些复杂。
于理,令人是立场相对的敌人;于情,仅凭威斯特对她的歉疚就已足够梅林如临大敌。他们一个是隐者无法逃避的过去,一个是想要拼命抓住的未来,彼此之间绝非没有关系,但也仅止于此。法师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