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
庄湄从小就很喜欢的一种水果。
当她第一次从爷爷口中得知这个圆溜溜的透明小果实叫龙眼时,眼睛立刻就睁大了,因为那时候她已经从妈妈那里得知,威风凛凛的龙已经在很久之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妈妈说,龙,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小庄湄听到这噩耗就哭了,她一直以为龙真实存在,只要她再长大一点,和陈叔叔的朋友们一起观察浩瀚的宇宙,总有一天她能在望不到边的天穹上瞧见一只自由凶猛的真龙。
与其他孩子不同,小庄湄觉得这世界上最有力量的动物不是草原上的狮子老虎,而是在天上遨游的龙。
说起小庄湄为什么会有这样认知的缘由,就要说到她爷爷的那件龙袍了,以前一开春,小庄湄便和弟弟一同去爷爷那里住段时间,爷爷总会把他那件龙袍拿出来,和小庄湄讲关于龙的故事,往往一讲就一整夜,小薄洄总是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小庄湄却能一直听到天亮,她的一双小手会在那龙袍上栩栩如生的龙上抚摸良久,亦没人知道她的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爷爷总会在故事结束后,摸着小庄湄脑袋说,记住,孩子,你是龙的后裔。
后来爸爸也会抚着小庄湄的小脑瓜说,孩子,我们可是龙的后裔,我们一向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绝不认输。
然而,龙早就离开这个波云诡谲的世界,现在,也徒留一双双眼睛在世界上,庄湄常想,如果这甜美多汁的龙眼真的是龙的眼睛,那么,龙不仅充满力量,还格外善良,竟然把眼睛留作世人啖食的果品?
此刻的庄湄身着圣洁的婚纱,端坐在巨大的一排水晶镜前,出神的盯着一个镶金果盘里盛着的一挂龙眼……她想起温禧试婚纱时调侃的语气,想起在四年前,她被关在那黑漆漆的房间里,绝食抗议企图获得自由的那一个月地仙演义。
那一个月里,温禧在确认她确实要绝食之后,便不再叫看守送来食物,转而运过来成筐成筐的龙眼,就这么倒在地上。
一个人不吃不喝一个星期尚可,一个月是绝对撑不过的,温禧从放开龙眼那天起就没再来看她,庄湄就靠着那一地后来差点全都腐烂的龙眼撑了一个月。
从那以后,只要她再看到龙眼,都会下意识的想吐。
在她所有噩梦般的记忆中,都弥漫着腐烂龙眼的酸臭味,一路弥漫至今。
也正是那一个月暗无天日的囚禁,那个长久以来,活在庄湄心里的——活蹦乱跳的龙,变得奄奄一息,而后的日子,温禧和所有变故最终全都一拥而上,活活扼死了她心里的龙。
有人推开了新娘房的门,嘈杂的人声立刻涌入庄湄的耳朵,她微微侧过头去,看向掀开半透明的蕾丝隔档帘走进来的莫璃。
“您感觉还好吗?客人越来越多了。大约再过二十分钟,我们就要出发去大教堂,行完礼之后直接去皇宫。”
庄湄点点头,莫璃只觉得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喜悦,大约是确实紧张坏了,她低声说:“洱善小姐一直在迎客,从六点开始,客人越来越多,她让我来告诉您,她在人群中非常想念您,希望您此刻也正在想着她。”
庄湄又点点头,她侧过头去,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件层层叠叠的婚纱就像是一个镶着各色宝石的蚕茧,她被裹在这茧之中,手脚不能妄动,只能凭着一双眼睛去分辨眼前的一切。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想抬手,可惜手上的钻石链子仍旧缀着她向下沉,莫璃见状,连忙走过来,扶着她抬起手。
“您要做什么?”
庄湄微微仰起头,轻声问:“我脖子上的项链,好重,磨得我好痒。”
莫璃唏嘘,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价值千亿,不只是一串链子,而是一颗颗珍稀无比的钻石啊,“那我替你摸一摸,你哪里痒?”
莫璃轻轻的将手伸进她的面纱之下,抚触着她的脖子,不过庄湄总觉得她是在摸她脖子上的项链。
其实,她并不是觉得痒,而是觉得这项链扎人,因为这项链根本不是吴家的东西,而本是她薄家的东西,是她奶奶梳妆盒里最珍贵的一串项链。
是,一串,早就消失在庄湄的记忆里,如今又出现在庄湄眼前的项链。
每戴多一分钟,她就浑身疼的刺骨,这项链里好像在渗血,那看不见的血一滴滴滚落到她心里去。
有件事情她觉得很奇怪,她好像一直都记不清自己的父亲被当众施以绞刑时的样子,无论她多么用力的去回想,那最后一面仍旧模糊不清。
而当时她明明就和妈妈混在刑场,明明她和妈妈一起观看了整个行刑的过程,在中途,审判官宣读完父亲的罪状之后,母亲原本是要捂住她的眼睛的,可是她强力的挣开了,她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她父亲骄傲的头颅被塞进毛糙的绳套中。
接下来呢……一切都模糊了十男九美。
薄徵焘死了,所有人拍手称快,如潮般的观刑者们涌上前去,冲着他的尸体砸石头。
他们密密麻麻的如同翻滚的白蚁,遮住了庄湄的视线,当时庄湄的耳朵里,和现在一样,一直回荡着父亲在被捕前和她说得一段话。
薄湄:爸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薄徵焘:孩子,你心里有龙,这世界上就有龙,你不死,龙亦不灭。你活着,龙就活着,你长大了,龙就会跟着你一起长大。
然而,龙离开了这个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