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听闻了这等骇事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接着问道:“那……姜云君现在是在何处?”
婢女小声道:“与姬……好似还未醒来……”
妫姜与姜云君乃是纠缠不断的孽缘,就算二人起了什么口角,也不是莘奴这个外人能参与其中的,此时主人尚未起床,而她若是再在此处见证姜云君与妫姜一同晨起,便是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了。
于是便转身离开了府宅,可是刚一出门时,却碰巧看到了一辆马车也朝着这里驶来,那车在妫姜的府宅门口停下,只见张华撩起车帘,要从马车上下来时,一抬头看见了正要上马车的莘奴,不由得惊喜地叫道:“莘奴姐姐,原来你也在此。”
说着,她便要挽着莘奴的手一同进去。莘奴哪里好让她进府撞破了妫姜的尴尬?于是连忙说道:“妫姬身有不适,需要静养,总是不好去打扰她,莫不如我们一起去城中新建的汤池去消遣一番。”
张华踌躇了一下,望了望那府宅的大门,似乎也是想到今日恐怕了病重的妫姜也说不得什么要事,便终于点头同意了。
莘奴所说的那汤池,其实便是她自己开设的一处新产业。得益于在齐国临淄经营燕脂铺的经验,莘奴心知了这赚取贵妇金钱的便利。加之她在吴越一带游历,当地天气炎热,当地人都爱沐浴,所使用的器具与中土地区大为不同,于是突发奇想,开设了一间汤池。
邺城虽小,却是枢纽要城,南来北往的士卿与家眷不在少数。出门在外,最诱人的莫过于绵软的床榻,以及舒爽的热汤沐浴了。
而莘奴的这家汤池也甚是讲究,严格遵循沐为濯发,浴为洒身,洗为洒足,澡为撒手的规矩,一次沐浴下来,便是四道工序。用来洗头发的,便是吴越之地盛行的草木灰。这在大多数没有去过江南的中土的人看来,是从没有过的新鲜事物。而莘奴也是加以改良,除了洁发的草木灰的基础上又加入了有乌发作用的草药。加上汤池侍女的巧手按摩,旅途的劳顿顿时全消。
沐,都这般的讲究,其余的浴、洗、澡,更是器具精致而濯洗得舒缓解乏。
是以这汤池开设后,男池便被男客爆满。不过让莘奴郁闷的是,原本准备大赚一笔的贵妇们却寥寥无几。看来在女子看来,沐浴这等私事还是在家中进行最为稳妥。
不过这男客的金也是不少赚取,在快要入冬的寒冷日子里,能泡上加入了姜片与参片的热汤,就算是多花些圜钱也是值得的。
所以这家汤池自开业以来,着实为莘奴赚了不少,起码能够了养那位费金的娇奴了。
在欣慰之余,莘奴竟然全然没有发觉自己也不过是重复着在出逃前做的事情——那便是殚精竭虑地赚钱养着不事生产的前任家主……
既然女池清净,莘奴便干脆用来款待了同窗。因为她有孕在身,只单选了沐而已。她与张华各自躺在特制的牙床之上,由手巧的侍女用铜制小勺舀水洗涤着她解开的长发,然后再用加入了香料的草木灰揉洗除掉头发的污垢与油脂。
这一时按摩得舒爽极了,莘奴不由得想起了王诩以前为她洗发时的情形,嘴角竟是不由自主轻轻弯起。
一直侧身留意着她的张华,见此情形也笑着开口道:“姐姐现在倒是比较着先前在谷中时,要暖意温情了许多。”
莘奴听闻了她的话,倒是起了些好奇问:“怎么,以前的我很冷不成?”
张华笑道:“姐姐以前有时甚至一天都没有笑样子呢,哪里像现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可见恩师是多疼爱姐姐,却不知你与恩师要何日成婚?也不知能不能赶在我与公子疾的婚礼之前?”
莘奴的笑意渐渐消失,自从自己与王诩在邺城再次相逢以来,他虽然提及自己的母亲曾经与她私下有过婚约,却从不曾开口向自己提及过成礼之事。
其实他这般也正合莘奴的意思,若是他真开口提出,莘奴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
对于他的忤逆与反抗,在经年之中似乎都成了习惯,那是她覆盖在自己身上的一层龟壳,萎缩在其中便是觉得很安全,这是她不想打破的一层铠甲。
可是如今听张华问起,她才惊觉王诩似乎也是不想改变两人之间的现状。这种认知真是让的心内浮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张华倒是并没有在意,鬼谷子一向走的是隐士高人的路数,行事从不依据世俗之礼,而且他这般年岁也未娶妻,可见也是走的道家路数,与莘奴乃是双双而修,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说完这句后,话锋一转,巧妙地转到了魏王要与齐王会盟之事上,辗转地询问着莘奴是否从恩师那听过内里的隐情。
莘奴倒是一下子明白了本来对妫姜不太热情的张华,今日为何特意去拜访她的缘由了。
自从听闻了妫姜对张华的那一番剖析后,确实是觉得这位昔日的同窗太过醉心于政事了,只是不知道她这一番是替未婚夫公子疾打听消息,还是替她的哥哥打探消息。
莘奴不想参合入这些政事之中,幸好身为孕妇倒是有随时打瞌睡的便利。所以当张华不断打听时,她便不再回答,只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张华沐好了头发,抱着头巾起来时,看着睡着的莘奴也甚是无奈,心内只能想着还是要找身为齐王女的妫姜打探才好。
既然此处无果,妫姜也不打算在此多浪费时间,便想要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