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无知的神色再次将顾铭心底的担忧勾了起来,他垂眸思忖几秒才继续缓缓地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为了不让你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下,做了多少努力?”
“我懂,你嫌我丢人,嫌我是笨蛋,笨蛋不能当你的老婆。”白梓萱偏了偏头,移开目光兀自说道,“你喜欢漂亮的那种,或者那种很厉害的女人!”
“我都说了不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只想让你知道,乌合之众大都是恶意为先的。”顾铭一着急便脱口而出,怕她听不懂,又循循善诱地提点,“萱萱,你还记得你八岁的时候,在我生日那天去学校找我玩那次吗?”
白梓萱圆溜溜的大眼睛打了个转儿,然后昂起头、拧着眉看向天花板,吊灯明晃晃的光线慷慨地洒进她晶亮的眸子里。
她的回忆倒退到了八岁时的10月27日。
顾铭从来不过生日,因为他的生日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他是父亲出轨的产物,是一个婚姻失败的象征,又时刻提醒着白婉莹那段伤心的往事,而他的亲生母亲甚至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就连他自己也不认为出生在这个世界是什么好事。
那天,顾铭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起床上学,可刚下第一节课便听到楼下一片反常的嘈杂。他本无心管闲事,但他在乱糟糟的喧闹中隐约听到了很像白梓萱的声音,她的嗓音很有辨识度,说话时好听得如同八音盒敲出来的音节。
顾铭心底不好的预感节节攀升,索性跑出了教室,趴在栏杆上探寻究竟。他一眼就看到了白家的司机,他被一群学生推搡排挤着,正哑着嗓子大声嚷着什么。
白梓萱圆润娇小的身影正被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围在中央。
他们仗着身高优势,抢了她的东西,恶意地抛来抛去,而白梓萱跳高高也碰不到。
白梓萱脑子笨、死心眼,东西抛到谁那里她就往哪边跑,累得满头大汗、小脸绯红、气喘吁吁,但是她也没生气没大哭,只是更加努力地跳高高,脚步更快地跑来跑去。
她是善意的,所以感受不到其他人耍弄的低级心理。她只当是所有人在同她玩闹,所以她一边跑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拉长了腔调道:“不闹了不闹了!萱萱跑不动了啦!”
这样的场景落在顾铭眼里,就如同千百根针骤然扎入瞳孔。
他只觉全身血气上涌,刹那间头晕目眩像被人猛地闷头打了一棍,下一秒便骤然捏紧了拳头,转身从楼梯冲了下去。
“不能扔,不能扔!”白梓萱徒劳地嚷着,依旧笨笨地在跑来跑去,但是她着实来来回回跑得有点晕了,一个没站稳就摔在地上。
她一倒地,立刻开始有人拽她的衣服。
“你们找死!”顾铭从素来品行恶劣,得罪的人不少,通常遇到棘手问题都是直接用暴力解决,或许是在白家的遭遇使他有太多情绪无处发泄,满身戾气的他打架次数全校数第一,但他无论哪次打架都没像这般动怒过。
“铭哥哥!”白梓萱见到顾铭走了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铭哥哥生日快乐!对不起哦,萱萱今天睡过头了,早上没见到你!”
顾铭动作骤然僵住,想要打人的念头突然就奇异地被克制住了。
他想他不能在白梓萱面前打架。
愤怒和暴力是那般低等和丑陋,他不愿污了白梓萱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
她说“生日快乐”,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这般欢喜过,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存活在这个世间的愉悦感——他可以天天看到她,他是多么的幸运。
可是,她为什么不能等他放学回家?!
司机也是,居然还听了她的话,把她送到了学校?!
顾铭想要责备,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铭哥哥生日快乐~~~”周围表情嘲讽的男生开始学着白梓萱奶声奶气的腔调说着这句话,讥诮恶搞。
顾铭冷着眸子扫了他们一眼,额角绷得紧紧的。
“我让他们叫你出来,可是他们都说不认识你。”白梓萱一边说一边四处搜寻着她带来的蛋糕盒子。
司机终于挤着黑压压的学生群匆匆走了过来,他蹲下身拍拍白梓萱身上的土,因为气愤而涨得满脸通红:“你们这群学生简直太不像话了!我一定要去告你们!”
“啊哈哈哈,你告啊,快去告!”几个男生猖狂的声音零星传来。
“蛋糕呢?”白梓萱毫不在意地推开司机,着急地搜寻着她那个“叮当猫”的蛋糕盒子,那是她亲手做的,盒子上的蝴蝶结也是她自己系的,她笨,学了好久才把结打漂亮打满意了,本打算早餐的时候给顾铭送过去,结果她太累,睡得太晚,早晨就没起来,只得缠着司机叔叔带她来学校,她怕蛋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顾铭眼疾手快地将地上砸成一滩奶油、歪歪斜斜、肮脏不堪的蛋糕盒子捡起来,脱了校服上衣藏在里面,在一片推推桑桑的嘲笑声中忍着满腔翻滚的怒意,勾唇温柔地笑着对白梓萱说:“他们骗你呢,一个学校的怎么会不认识我,刚刚已经有人把蛋糕给我了,好好吃,叮当猫我也最喜欢最喜欢了,谢谢萱萱!”
“真哒?”白梓萱听到他说“叮当猫”,便对他已经收到了蛋糕深信不疑,开心地拍了拍手。
“嗯,快回去吧,我一会儿要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