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傅遥说,她是来验收成果的,雍王会意,很自觉的就将袖口挽起,然后把手臂平放在了矮桌上。
傅遥也没犹豫,立刻上前在雍王对面坐下,接着便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一块手帕,将手帕盖在了雍王的手腕处,才开始给雍王诊脉。
在认真的把过脉后,傅遥才将手松开。
经傅遥诊过,雍王身体的恢复情况,比她预想的要稍微慢些。
看来,雍王的心病依旧很顽固。
傅遥无意隐瞒,便将她诊得的病况都与雍王说了。
心病或许是一种绝症,虽然不足以致命,但只要活着就会深受其扰,不得安宁。
“有些苦痛,恐怕一生都好不了。”崔景琪说。
傅遥觉得,她是懂雍王的。
她与雍王一样,都身负血海深仇。
但她与雍王又很不一样。
傅遥无比清楚自己的仇人是谁,并有机会亲手将仇人推下万丈深渊。
而雍王的仇人,却早在雍王得悉一切真相之前,就过世了。
正因积压在心底的怨念无处发泄,所以眼下,雍王才对一些事那么放不下。
傅遥有心帮雍王纾解心中的苦闷,可她终究也没办法钻进雍王的心里,将这些怨念连根剔除。
有些伤痛,是旁人安慰不来的,必须要雍王自愈才行。
傅遥无言,崔景琪则半侧着身子,凝望着窗外的雨。
那张精致到恍若刀削一般的脸孔,无论放在何时何地去看,都美如画卷。
“若是能常常像这样,与傅姑娘在一起坐坐就好了。”崔景琪忽然说。
傅遥一怔,望向雍王。
“当年的知情人,不是死了,就是被灭口。这世上除了我的几个心腹之人,就只有傅姑娘知道,我究竟是谁。”
傅遥并非多疑之人,但听了雍王这话,她不得不多想。
她想,雍王方才那句话,表面上听来是在向她表亲近的,而事实上,雍王会不会是介意她知道其并非老雍王的嫡出子,怕她将此事泄露出去。
毕竟,这是事关雍王祸福生死的大秘密。
可雍王瞧她的眼神,那般明彻真诚,并无丝毫算计的神色。
也是,雍王应该不至于会疑心她。
倘若雍王真的信不过她,她上回来栖云小筑时,雍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她灭口。
傅遥只怪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见傅遥不言,崔景琪又接着自嘲说,“以我如今的身份和处境,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生怕与我走的太近,来日会被我连累。请傅姑娘常来坐坐,陪我说话,是太强人所难了。”
原来雍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明白。
“不瞒雍王殿下,我也是个世故之人,对于有些事,我也不能免俗。但我是打心底里把殿下当朋友,愿意陪着殿下说话。”
听了傅遥的话,崔景琪心中豁然开朗,“有傅姑娘这句话,我便高兴。”
见原本轻皱着眉头的雍王展露笑颜,傅遥恍惚,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一颦一笑都叫人觉得赏心悦目的人。
“我若说,我是因为喜欢栖云小筑这个地方,所以才愿常来陪殿下说话,雍王殿下会生气吗?”
崔景琪不答,但脸上的笑意却更浓。
“傅姑娘来了半天,我竟忘了招呼姑娘喝茶,当真是失礼。”崔景琪说着,用右手提起茶壶,替傅遥斟了杯茶。
尽管崔景琪的右手,还用纱布包裹的严实,却已经能使上劲儿了。
可见,崔景琪的右手是大好了。
崔景琪见傅遥一直盯着他的手瞧,便主动与傅遥说:“我每日都有按着傅姑娘写给我的手法按摩这只手。”
“那样揉按,很疼吧?”傅遥问
“起初是有些疼,但这两日已经适应,也就不觉得疼了。”
傅遥点头,这才捧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对了,我还没为茶的事,感谢雍王殿下。”
崔景琪答:“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年的紫阳毛尖就剩这么多了,等明年的新茶下来,我一定再多送傅姑娘些。”
傅遥笑笑,“那我就不客气,先谢过雍王殿下了。”
崔景琪回以傅遥一笑,“不怕傅姑娘笑话,我已经许久没与谁像这样说过话了。”
雍王的话听起来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而事实上,人越是身居高位,身边能信任并可肆无忌惮畅谈的人就越少。
这是常情。
相比雍王,傅遥觉得自己简直无比幸运。
身边能有那么多人,真心实意的对她好。
倘若雍王只是与她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傅遥逢迎他几句便罢了。
但雍王是她的故人之子,两人之间本身就存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见雍王望着她,目光清澈,晶莹如玉,傅遥根本无法去敷衍他。
既然雍王想她陪他说说话,那就说点儿什么。
可究竟要说点儿什么呢?
只要不是面对讨厌的人,就总能找到话题。
“殿下与我说说泞州吧。我从前曾看过一本游记,说泞州气候很好,四季分明。”
崔景琪应道:“泞州那个地方,一整年也下不了几场雨,土地贫瘠,农户们辛辛苦苦劳作了两三季,往往也种不出多少粮食。但经过连年整治,泞州的田地已经不似乎从前那般贫瘠了。”
一听这话,傅遥就来了兴致,“殿下有法子能使废土变沃土?”
“我可没有这种本事,多亏了我爹想出的好法子。”
好法子,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