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一行虽说是化装了,但绝不意味着这样就可以溜之大吉。开玩笑!夜郎王府要是可以这样自由来去,那张放也不至于花费那么多的心思,做那么多安排。同样的,翁指也不会只派一个伴使加几个仆从跟着。
严格的说,夜郎王府是内松外紧。里面随便走,外面要么是深山老林,要么是深谷危崖,并有一条宽广的大河隔开,仅有的三条通道,有上百夷兵看守。要出王府,只能走通道,要不就钻深山老林当野人。
张放几个人根本没可能从来时路走回去,夜郎人“请”他们进来,就没打算放他们走。张放当然也不会钻深山,西南莽莽大山可不是开玩笑的,别说是二千年前,就算是现代,那也是有进无出。
两条路,是夜郎人给他的选择,然而张放都不选,他要走的,是第三条路。
凭着鞠季事先提供的地图,张放一路默忆,穿林过寨,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木屋前。嗯,这就是一间木屋,不是吊脚楼。
张放示意众人熄灭火把,散开隐入黑暗。彪解按剑摸到门边,刚抬手,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人探头而出:“是彪叔么?”
韩重。
“是我。”
“公子呢?”
“在这里。”张放现出身形。
韩重呼了口气:“还好,真担心公子找不到这里。”
韩重的担心并非没道理,他们此前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一无所知,又是在黑夜,还要时不时躲避巡哨。所凭藉的,只有一张勉强算得上详细的图纸而已。这样都能准确找到,着实不容易。倘若他知道他的公子甚至没拿着地图参看,只凭记忆便一路找来,怕更要吃惊了。
进入小屋,张放一边洗漱更衣,一边问韩重:“如何?”
“按公子吩咐,我分别转告了毋敛、谈指、同并、漏江、毋单、宛温、漏卧、句町、进乘、西随以及犍为三邑君长。有些意动,有些不置可否,有些则不为所动。”
张放淡淡道:“机会已经给了他们,能不能抓住,就看他们自己了。听人劝吃饱饭,更能保命。若不听,就让他们跟夜郎人陪葬吧。”
卓碧海与彪解互望一眼,他们都不知道张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在跑路啊,能脱身就很不错了,居然还想收拾别人,这是太自信还是太性急。
张放几人更衣毕走出里屋时,但见外堂多了一人,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年夷人。看到张放,老夷人啊啊几声,匍匐在地。
一向对夷人不假辞色的张放,罕有地上前扶起老夷人,按按他的肩膀,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韩重在后面对卓碧海等人解释:“是这屋的主人,又聋又哑。”
飞燕轻啊一声,望向老夷人的目光透出几分怜悯。
彪解低声道:“鞠季?”
韩重点点头。
余人皆释然,以鞠季在夜郎的能耐,做出这样的安排不足为奇。
老夷人举着火把,带着张放一行来到刚才他们更衣的里屋,将火把交给韩重拿着。然后弯下腰,伸出手,费力在地上抠土。当除了张放之外的所有人都对老夷人的举动莫名其妙时,却见他抹去浮土后,地上出现了一个铁环。
老夷人扣住铁环,奋力一拉,嘎吱一声大响,尘土飞扬中一块木块竖起,地面出现一个黑沉沉的洞口。
原来是遁地啊!卓碧海等人这下才恍然大悟,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这下就好办了,难怪君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用张放多说,韩重举火把先行下地道,过了一会从洞口探出头:“安全。”
张放与扈从们再次将火把点燃,依次步下地道。
地道距地面丈余,约一人多高,宽可容两人并行,地面很平整,只是有些潮湿。这很自然,西南山区嘛。空气有些闷,好歹还算能忍受。
夜郎是个征战频繁的方国,在附汉之前,几乎无年不战,并且曾因战败而被治下方国取而代之,连国都都换了好几个。如此动乱的一个方国,其王挖几条地道以备不时之需,不足为奇。
走在最后的飞燕忍不住回头看了老夷人一眼,老夷人咧了咧嘴,露出熏黑的牙齿。
飞燕一寒,忙转回头。这时就听头顶嘎嘎声响,哐地一下,木版合上。
彪解闻声回头,目光一闪:“那老夷没下来。”声音不大,但在地道里还是嗡嗡直响,传得很远。
张放摆摆手:“莫管他,抓紧时间走。”
彪解欲言又止。
张放扭头看他:“你担心那老夷会通风报信?”
彪解闷声道:“虽是聋哑,但事关重大,不可不防。”
张放沉默一下,道:“鞠季已有安排……走吧。”
说话间,地道里火光、人影晃动,脚步杂踏,渐渐远去。
上方,老夷人慢吞吞将泥土合拢、抹平,再舀来一瓢水均匀浇上,用脚踩实。确保泥土干后看不出什么痕迹,这才慢慢走出里屋。
屋前小院有一口井,老夷人绕着井口转了三圈,嘴里嗬嗬有声,不知在念叨什么。然后猛然头一低、腰一拱,整个人一头载下深井。
夜风拂过,井口幽深,仿佛一切都没发生,只有地上的火把在风中猎猎。
地道里,五人闷头疾行。空气沉闷,空间窄仄,一眼望去尽是黑沉沉,没人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待。
当行出百步时,问题来了,前方居然出现两条岔道,走哪一条呢?扈从们都看向张放。
张放耸耸肩:“别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