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公孙覆等一众贲士走后,苟参回到府邸,带着办完大事的志得意满,命人摆上宴饮,再召来家伎,载歌载舞,品酒赏艳,不亦乐乎。直到抹着满头汗的廷掾出现,才将这好兴致彻底破坏。
听完廷掾禀报,苟参拍案而起,众歌伎吓得战战兢兢,慌忙退散。苟参狠狠盯住廷掾,气得脸红脖子粗,胡须一翘一翘,偏偏半句话都说不得。因为廷掾只是被利用的小卒,根本不知情,更不知内幕。他总不能说,我们安排了山贼劫杀富平侯,你办事不力,没拦住本应回京的贲士,真真坏我大事吧?
苟参这口气足足憋了半天,才愤愤喷出一句:“传令吕县尉,马上去首阳山,他是干什么吃的?叫他带役丁护卫富平侯,他管什么狗屁抓贼!”
堂下小吏连声应是,慌里慌张去了。
廷掾离开后,苟参背着手,来回踱步,神色变幻不定。
堂下的仆从偷眼望去,总觉得主人今天有点不对。平日里主人也是这样负手来回踱步,那身姿昂然,步履从容,一县之大事,常常就在这不经意的转圈中决定下来。但今日主人转圈,腰弯背陀,步履急躁,不时用手扯须,整个人透出一股不安,甚至惶恐……
这样的观察结果,也令仆从们心下惶惶起来。
正当府中气氛越来越凝重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很快,一个小吏出现。
苟参立即走到大门前,厉声道:“可是找到了吕县尉?”
“不是,是……是……”
“是什么?”
“是富平侯与那些贲士回来了……”
“啊!”苟参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没绊倒,定定神,忙道,“快!快撤下宴席!更衣,通报县长与县丞,与本官一并出城迎接……”其实苟参这是心乱了,这又不是张放刚进城的那会,需要隆重迎接。眼下根本没必要这样做。他是没有底气,本能想拉两位同僚一起壮胆。
“多谢督邮盛情,这殷勤劲,本侯有些吃不消啊。”
随着一个略沙哑却颇为悦耳的声音传来,府门外,悄无声息出现一群人。为首者,正是那大汉最年轻的列侯、富平侯张放。
张放依旧宽袍缚带,发丝不乱,仿佛只是出门转了一圈,踏青归来一般。他脸上漾着人畜无害的迷人笑容,从车上下来,缓步走向苟参,双袖张开,慢慢合拢:“多谢苟君,派出县尉与役丁扈卫,实在有心了。”
一番平平无奇的话,听在苟参耳里,却是心惊肉跳,强挤笑容,打着哈哈:“君侯说哪里话,这是应该的……哈哈哈!君侯刚出城,就有懿旨传来,下官遍寻君侯不着,便只好先宣旨意……”
“明白,明白。”张放走到苟参面前,笑容可掬,亲热搭上他的肩膀,半推着向正堂走去。
青琰彪解等人,则迅速占据有利位置,虎视眈眈,分别盯住督邮府仆从,手按兵刃。那个府里管事,没得到主人指示,加上青琰等人一脸杀气,竟不敢上前催请解下兵器。
将要进正堂时,张放突然回头下令:“待会明庭、县丞、廷掾过来时,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但不得离开,许进不许出。”
“诺!”
……
半个时辰之后,蒲反县一众官吏县长、县丞、县尉、功曹史、主簿、廷掾、门下游缴、门下贼曹、门下议曹、门下掾史等等悉数到场。但除了墨秦之外,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又过一刻,正堂大门终于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前面是富平侯张放,他面色平静,眼神中带着一抹深思。后面是督邮苟参,这位蒲反第一把手,脸色苍白,表情茫然,眼神恐惧。
看到蒲反县一众官吏俱到场,张放目光一一扫过,点头致意,然后,开口第一句,就把诸官吏雷得外焦里嫩。
“来啊,把督邮苟参拿下!”
在场所有官吏与仆从还没反应过来时,彪解、刘枫已经冲上去,摁倒控制住苟参。而初六、羽希则张弓举箭,左右瞄准,但有异动,寒森森的箭镞立马指过去。在场人虽多,却没有一人带兵器,被强弓利箭一指,谁敢妄动?
一直到彪解、刘枫将苟参押到中庭的一棵樟树下,用绳索将他牢牢捆住。一脸震惊的县长周守才拱手问道:“敢问君侯,不知苟君所犯何罪,竟需如此相待?”
“罪名?有。”张放负手淡淡道,“苟参治下不力,纵容匪徒,致使近百中条山贼袭击本侯。若非公孙令士率骑前来相助,本侯只怕要折在这首阳山下!还有,苟参私造田籍,侵吞民田,达数百亩之多……”
周守以下官吏听得目瞪口呆,后面的罪名根本不用听,光是第一条,如果证实,则总揽蒲反所有政务的督邮苟参,必难逃被参。这官别想再当了,哪怕他姐姐是皇太后。
张放不再理会诸官吏,伸出手,从青琰手里接过皮鞭,施施然来到苟参面前。
苟参狠狠盯住那英俊得令人嫉妒的脸,强恃镇定:“张侯,足下所言颇多揣测,并无实据,如此强加之罪,苟参不服。”
张放轻轻拂着皮鞭,似笑非笑:“证据么?你给了我很多,比如那个赵涉与你暗会时,是你手下的管事陈连接待,找他就可证实此事并指证。比如这件事的始因,是因为当年王柱之死。比如幕后是皇太后、王立……还要我说下去吗?”
苟参的表面像见了鬼,喉咙嘶嘶有声:“怎……怎么可能?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