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哪里有真心会喜欢原配留下的种的后母?
李氏揉了揉自己已经笑的有些僵硬了的肌肉,忍不住埋怨道:“天天堵在眼前,都不用她来气我,我自己就先把自己给恶心死了!”
她面上的表情不虞,瞧着哪里有半分先前面对宋楚宜时的温柔和善。
“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是这个性子呀?”一个容长脸儿,穿着秋香色长袍,外罩着沉香色比甲的中年妇人缓缓上前替她揉肩,回首朝素馨她们几个努努嘴儿,示意她们都退下去,这才道:“您呀,可真得改改您这脾气,要是这抱怨传出去被人听见了,这么多年的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
“哼!”李氏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怪罪那个妇人的意思,反而接着说道:“难道于妈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她又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倒是得对她笑脸相迎体贴备至,真是连我自己想起来也酸的倒牙。”
于妈妈轻轻替她揉着肩膀,闻听此言就跟哄孩子一样哄她:“这也是您自己求来的呀,您盼了多少年才盼来咱们二老爷这样好的姻缘,难道现今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就后悔了?”
怎么可能会后悔呢?!李氏毫不犹豫的摇头。她当年尚且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已经对宋毅情根深种了,后来更是花尽了心思才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他,又怎么可能有后悔二字?
“那便是了。”于妈妈释然一笑:“何况咱们二老爷对您也真是关怀备至,这几年了,就算您还未曾替他添个公子,他对您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不是?”
提起这个,李氏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心酸的是嫁过来都五年多了,除了头一年生下了一个宋楚宁,她的肚子到现在都还没动静,没能为宋毅再添上一个儿子。欢喜的却是纵然没能为宋毅添个儿子,宋毅也不曾冷待过她,反而还细心小意,始终与她相敬如冰,遇事也是有商有量的。
“说起这个我更是担心得很。”李氏的柳叶眉都皱在了一起,面上的担忧显而易见:“先头崔氏那个蠢妇到底是替老爷他生下了个儿子.......到时候就算是我生了儿子又怎样呢?还不是得靠在后头?”
她要是还生不出来,那崔氏生出来的宋琰就还是宋毅唯一的儿子,地位不言而喻。而更叫她烦恼的是,就算她日后生了儿子,地位也在宋琰之下。
崔氏真是她心上的一根刺啊,当年抢了她的爱人,现如今儿子女儿还要来跟她抢地方。
于妈妈将手指移到她的太阳穴上,熟稔的按压起来,压低了声音去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崔氏当时占尽了优势,最后您还不是把她拉下来了?”
她说起这些来,那些都已经快要被忘记了的前尘旧事就通通涌上了李氏心头,叫她又是心烦又是得意。
崔氏家世显赫,但是她却同样不俗。
崔家一门英杰辈出,李家却也算是世代清流。
她是国子监祭酒李如橚的嫡次女,从小也是千尊万贵的长大,却一眼就相中了当时在国子监读书,师从李如橚的宋毅。
宋家亦是一门忠烈,百余年前宋家先祖跟随太祖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后来一朝封侯,功成名就。
可惜后来宋家承袭长宁侯爵位的第二代长宁侯在国孝期间跟兄弟争产,因此被降了等,从侯爵降成了伯爵,甚至连丹书铁券也差点被收回,自此元气大伤。
到了宋毅父亲宋程濡这一代,就收起了尾巴做人,幸好他也算争气,虽说家里被争产一事闹得元气大伤,却凭着自己考中了进士,既承袭了爵位,又一步步混到了如今户部尚书的位子。
因为经历过争产、降爵等事,宋程濡自己越发的谨小慎微,对待自己亲生的四个儿子更是苛刻,教导严厉,也因此,宋家四子竟通通都有功名在身,没有一个纨绔子弟。
宋家大老爷宋仁的嫡长女更是一朝选在君王侧,成为了贵妃,使宋家的地位更上了一层楼。
这样烈火烹油的破天富贵,真是叫当时京城们的贵女们纷纷动心。
当时的李氏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她却不是奔着宋家的富贵去的,而是奔着宋毅这个人。宋毅拜了李如橚为师,时常来李家请教学问,她早早的就认识了他,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原本以为所有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可是偏偏杀出了一个崔氏。
博陵崔氏,历经四朝,始终有人在朝中当官,崔家出人才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当时老伯爷宋程濡亲自去请的太常寺卿牵线.......
李氏想以前的旧事想的头疼,不由恼怒的将手边的茶杯拂落了一地。
那是上好的官窑出的乳白瓷,摔坏了一个,一套就用不成了。当年在娘家的时候这样好的东西可都是摔不得的,现在摔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疼。
于妈妈唬了一跳,忙朝进来探情况的素馨摇摇手,自己回头收拾了碎片:“姑娘若是真的忍得难受,不如就冷着她。虽说传出去不大好听,但是京城里放眼望去,对原配留下来的子女好的也没几个。”
忍得难受?当然难受了,忍字头上一把刀,他真是天天被刀割在心上。
可是说是难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当初宋毅娶崔氏的时候,她才真的难受呢,那一****站在漫天雪花里站了整整一夜,几乎没有冻死。
可是她哭不出来,也恨不起来。
少年郎一袭素衣风度翩翩捧书而行的那一幕始终刻在她心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