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首辅被这个学生的大胆吓去了半条命,等崔应书待了礼品上门,板着脸都不愿意搭理他,好半天了在书房才哼了一声:“你也真够胆子大的,就这么确定能翻身?自古以来当官的就没有不怕御史的,你这事儿一出,上折子的先是江西监察御史,我就替你着实捏了一把汗。这些御史咬起人来可都是往肉多的地方下口......史御史的例子你不知道?”
崔应书诚恳的跟在他老师身后转了几个弯,亲自替他老师续了茶,摇头叹气:“我也是没料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事,原来这是个连环计,我不过是其中顺带的一环而已。若是我也倒了,下一个应该就是绍庭了,再下一个,恐怕就是老师您了......”
虽然常首辅最算得上哪面都不沾的孤臣,也最受建章帝信任,可这样的人同时也格外的脆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墙倒众人推被蜂拥而上的人给踩死了。他会培养崔应书跟崔绍庭,也正是在为日后做打算-----明面上拉帮结派自然不能要,可是他爱才惜才的名声却是自来就有的,崔应书跟崔绍庭又确实都有能力,他扶一把人家,又有师生的情分在,日后总算不至于孤立得对,陈老太爷野心太大了,他年纪越老野心就越大,先时在张阁老的掣肘下还知道收敛,后来没了张阁老,手就伸的越来越长,若是这次叫他得逞了,总有一天,陈老太爷的刀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这么拼命,剑指的就是自己这个首辅之位了罢?
“我打听过了,江西那边之所以会挑中你来背这个黑锅,是因为陈老太爷身边的一个幕僚。叫杨庆的,你或许不知道他是谁,他却恨你恨的牙痒痒。”常首辅摸了摸胡子:“你跟他和方孝孺都是同年的,方孝孺当初与他来往,混迹于青楼妓院,当时想拉你一同去给一个名妓题词,被你当众呵斥了一声有辱斯文。他偏偏又落了榜,从此困顿......”
崔应书早没了印象,年少时总是眼里容不得傻子,再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得罪了人,他苦笑了一声:“怪道这帽子压得这么大,生怕我会不死似地。”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崔应书也就不再提,他跟他老师商量起了日后站队的事儿:“老师高瞻远瞩,就没想过日后到底如何的事?咱们名义上是师徒,情分上却如同父子,我也不同老师您兜圈子了,依您看,日后该往哪条道走?”
本朝开国以来,当首辅的就没几个善始善终的,可常首辅想做那没几个中的一个,所以他这么多年办事兢兢业业,权势到了顶峰也晓得低调做人,扶持自己人也知道光明正大,从不徇私枉法,可是这些不够,还远远不够。
只要他在最关键的地方走错一步,他之前几十年往上爬做的所有努力,就会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这代价是他付不起的。
这最关键的地方,自然就是崔应书所说的,站队的问题。常首辅自己也想过许多次,其实在他看来,这天下如今也没几个选择,建章帝的儿子本来就不算多,最有野心且付诸行动的端王也已经死了,如今剩下的跟他一母同胞的鲁王龟缩一地半点动静都不敢闹,良妃所出的肃王也安安分分,唯有恭王恐怕还有心思一争。
而东宫跟恭王,他自然选东宫-----东宫到底已经当了这么多年不过不失的储君了,自古以来当储君的,无过就是有功,这一点,要说太子做的还是不错的。
而糟糕的是东宫变数太大----太子的身体着实是叫人捏一把汗,若是真有这样的情况,那东宫里头自然又有站队,是太孙殿下还是东平郡王?
常首辅从前总是犹豫不决,只想坐山观虎斗,毕竟这是决定家族生死的大事,谁敢轻易下注?没见宋家也那般谨慎么?宋家干脆连东宫的船都没上,跟在建章帝背后,想圣上所想,忧圣上所忧,摆出一副纯臣的架势。
可现在,局势已经到了不得不站队的时候了,常首辅看向崔应书:“皇后娘娘的赏赐,宋家接下了?”
崔应书点了点头,并不瞒着他老师:“接了。”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前两次的赏赐宋家都当没发生过,前脚收了赏赐,后脚就把宋楚宜送到了晋中,这回既然是真接了......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位宋六小姐分量不轻啊。”
阳泉、晋中、天水镇一路走来,都有她的影子,这回崔应书的事能这么顺利,也是她能领会到崔应书的意思,能借用工部尚书的儿子把工部尚书那个老狐狸拖下水......的确是个聪明的有些过分的姑娘,难怪宋程濡那个老狐狸最近每步棋都走的这样顺利。
太孙殿下能把这个助力收进囊中,就等于把宋家也收进了麾下,而有了宋家崔家,这位已经在平乱里崭露头角的太孙殿下,本来就占着嫡长正统皇太孙的优势,又有圣上的喜欢,比受太子偏爱的东平郡王,显然是更值得人青睐的。
何况,想想以前自己也曾帮过这位殿下不少忙,常首辅就叹了一声:“让老夫好好想一想。”
崔应书当然不逼他老师,现在也并没到那个时候,只是太子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担忧,他若是一死,就不止是东平郡王跟太孙之间选谁站的问题了,恐怕恭王那边也有的闹......
可崔应书私心想想,太子殿下登基了也未必就是福分,他如今就这样爱钱.....身为一国储君却为了私利不顾百姓死活,实在不是明君之象,可这毕竟不是他能做的了主的,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