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捧着茶盅强忍着悲痛,还未听他说完手已无半丝力气,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抖着声音到:“爹……若是还有机会,你在奈何桥上的许愿簿中定要写上你的期许,下辈子我们一家人再相遇,一定要投到那寻常人家中,平平淡淡,辛辛苦苦换那五十年安稳……”
“你这傻孩子,哭个什么劲儿,皇宫水太深,阳奉阴违也是常事,你在民间自由惯了,我恐怕不适应,你回来是好事,但是也是坏事,我予你的虎符你好生收着,危急关头便去南军帐营吧,南军里面的将士都是曾随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定能保你周全。”
“我……”哽咽得说不出声音。
他强忍着痛,向我露出一个微笑,惨白的面容已经憔悴十分,现下看来很是惊怖。
“你这丫头不是常说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下辈子啊,可不想再要富贵了……”
我起身在他病榻床前默默站定。
“爹,我四清的大师傅对我说过‘人生完美的事太少,我们不能什么都想要’,但是我已觉此生已圆满……”
“好,你出去吧……”
未回头,待他叹气看着我离开,泪哗哗的流出来。
“你一定是福大命大的人,要好好活着,去四清山,等着你爹来接你。”我记得村长死前的话。
我曾经想——应该也是有爹的人,吧。
长歌啊长歌
长歌,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不是斯人已逝,长吟挽歌?
长歌长歌,可是有什么能让我拿来常歌。
“长相忆,长相忆,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这是之前阿欢刻在破屋墙上的字。
赫连老爹在北周山上的宫殿前,面对着万丈霞光对我解释过,我娘生平消极,最讨厌写字,但是这句话在她进了北周皇宫之后每日每夜都练,就是害怕分离,害怕失去。
而今日,我终于知道我娘名字中“长歌”的另一意义:
泥黦棕鞋雨垫巾,闲游又送一年春。
长歌聊对圣贤酒,羸病极知朝暮人。
废堞荒郊闲吊古,朱樱青杏正尝新。
桃源自爱山川美,未必当时是避秦。
这是他在青山村的时候替她改的,为了不让她不再感叹斯人已逝,长吟挽歌,宁可畅想对酒当歌的畅意人生……
虽然,到死他都没实现承诺。
我手握着脖子上系着的黑玉虎符玉佩,心内煎熬,心疼的就差在地上打转,这来之不易的亲情希望不要这样短短了断,我忍住了告诉他我已中毒太深,可能也不久于人世,以后大家或许还可在阎王殿上奈何桥边相遇的真相,但我不要我赫连亲爹对我感到失望痛苦和愧疚;但是看着他几十年的自责和对我失而复得的欣喜,又怎么能张嘴告诉他这事件真相。
这皇宫吃人,但是这世间现实分分钟也是伤人呐。
身为皇帝有很多的不得已,我同他说道了几句便含泪而出。
寝殿之外跪倒了一大片的大臣,后妃,子嗣,宫女,太监……
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扛不过今日了么……
我一步一步挪动步子,短短几步台阶,却像是在奈何桥边送他送了一万年的距离。
突然想起一句话:“与君相识,终有一别。”
我随着大流,靠着赫连长风,跪倒在地,他随手拿起一件酒红色的披风,搭在我肩上,轻声安慰道:“安心。”
我一抹眼泪。
心里面充满了不安,哪里还能安心。
东方即将大亮,跪着的人影黑黝黝一片,交叠在一起,偌大的皇宫静的让人害怕,远处的远处我竟然能听见有人在偷偷哭泣。
又不是冷宫,哭什么。
这一世,我见过我娘,我记不得她的模样,我找到过我爹,但是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而去。
我正在挣扎痛苦,里面忽然传来叫声,霎时乱成一团,带兵器的皇城禁卫将寝殿团团围住。
我掩嘴,忽地松一口气,终究是等来了这一天,这皇宫里面充满了心记,有些人千算万算,竟算不出命运弄人。
殿外本来跪着的人全部傻呆着,听闻寝殿里面传来的声音一众全部五体投地,我偏头看看赫连长风,一向最古灵精怪有主意的他也是满脸茫然,他身后。赫连敏言大哭着拉着隔壁跪着的一人道:“昨天还不是好好的!今儿个就怎生这样了!”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皇后在我前方,从我这边望过去,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苍惶。
一地跪着的人只闻哭声,再无其他。
我不知道自己该喜该伤,一瞬后,如梦初醒,如法疯了一般忙跑出去。
殿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没人敢拦我。
之前还与我说话的北周赫连皇帝躺于床上,原先苍白的脸色已经变得紫青,他喘息声急促,满头都是虚汗。负责皇帝病况的张老大夫进来后,我看见一旁的连安同紧跟着我赶来的皇后一行人交换了个眼神,皇后娘娘大手一挥,吩咐立即派重兵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