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沈栗倒霉。
其实夷民固然排外,但各支的头人多被朝廷封授为土司。他们平时也习惯了和山外盛人交换货物,故此也不是见了外人都攻击的。有熟悉禺山的童辞引路,沈栗多半能顺利走出去。
唯叹沈栗闲极无聊,玩起了戏法。
若在平日,夷民对盛人的巫师也是没什么兴趣的,他们自有巫祝。
然而今日今时,这支花面夷的寨子中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首领的儿子病了。
受生存条件和医疗条件影响,古代儿童的夭折率很高,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碰到早夭幼儿,甚至有太医侍奉、享受当时最好医疗条件的皇室也不能幸免。因此在一些家族中,会等到孩子长到六岁到十岁时,才将其计入家谱——长到这么大的孩子一般就不容易夭折了。
至于生活在深山中的夷民,就更难养活幼儿。年年如此,世代如此,平常事而已,难过几天也就罢了。
但首领他不能接受。
首领年届四十,如今只剩一个幼子,岂能不心痛,以后又由谁来继承位子?
夷民中没有郎中这个职业,生病要找巫祝,然而巫祝看了之后表示束手无策。
皇子生病时,皇帝通常会威胁太医“治不好就砍了你”。首领虽不是皇帝,巫祝在寨子里的地位也远比太医高,但首领也有砍人的心。
眼见着首领目露凶光,巫祝通灵一番,指点道:“向北方去寻,可找到高人。”
嗯,不幸表演了魔术的沈栗就是那个高人。
沈栗被揪着去给首领幼子看病。
沈栗:“……”
与童辞面面相觑,无语凝噎。以为要来装神弄鬼,你们偏要我做郎中。装神弄鬼还可糊弄一二,这郎中要怎生做?
童辞不由心生绝望。
他会夷语,又常在山中行走,若碰上其他事,未尝没有挽回的余地。但今日遇到的是一位即将失去儿子的父亲,除非将人救回来,不然断难逃生。
自己才得着弟弟的消息,还未见面,难道就要命丧于此?
四处观看,凭衣着认出了那个祸水东引的巫祝,童辞狠狠盯了对方一眼。
那巫祝也不在意,只微微冷笑。沈栗的术法着实吓了他一跳,还以为这二人真的手段非凡。童辞惊慌的脸色让他心下稍定,看来他们多半治不好那孩子。
人在檐下,夷民强人所难,沈栗就得勉为其难。
仔细看罢孩子,沈栗心中稍定。他虽不通医术,但有些疾病的症状很特殊,非常容易分辨,比如说白喉。
这是一种儿童易患的疾病,一旦发病,就会在咽喉等处长出白色薄膜,会发热咳嗽,最严重的会窒息死亡。这种病在现代已经少见,但沈栗在侯府中曾经见过——他的堂兄弟沈柳就曾得过。出于关切,沈栗当时也曾翻了翻医书。
这种病容易致死,却也有挽救的可能。沈栗辨得出病症,也了解些急救的方法。
疫病都有成方,当初给沈柳诊治的又是太医,出手自是不凡。沈栗依葫芦画瓢,首领病急投医也肯配合,仗着那孩子已经长到九岁,底子还算健壮,小心护理,到底教他挣出一条命来。
眼见着寨子里声望颇高的巫祝都表示无法救治的孩子竟缓过一口气,夷民彻底相信沈栗二人确实是法术高强。首领喜气洋洋令族人杀牛宰羊,殷勤款待。
脑袋暂时保住,沈栗瞥了一眼神色莫名的巫祝,拽着童辞到一边合计。
他还在装哑人。当着人比比划划,背着人轻声嘱咐。少倾,童辞找上首领。
“我们先生说,您的巫祝不可靠。”童辞低声道。
“什么?”首领大怒道:“不可胡说!二位救治我儿,在下自当重谢,但我们寨子中的巫祝却不容你们这些外人污蔑!”
童辞慌忙摇手道:“若无证据,我家先生怎么会轻易申斥贵寨中的巫祝?又不是嫌命长。”
首领微微沉吟。
沈栗两个陌生的外族人,在寨子里毫无根基,而巫祝德高望重,又是族人,双方相较,不用说也是他二人吃亏些。沈栗确实没有诬告的理由。
童辞低声道:“其实初到贵地,我家先生也不愿得罪人。就是故作不知,由得那位作怪,您也不会察觉。不过是看小首领健硕可爱,是个福星,若被奸人残害,贵寨必定大祸临头,我家先生心怀不忍,这才冒险警告阁下。”
寨子中巫祝的地位高了,总会影响首领的权威,二者的关系其实很微妙。故此口中虽还维护着巫祝的形象,首领倒是愿意听一听沈栗的理由。
童辞轻声道:“我家先生说,令子的病症并不算罕见,也并非不能救治,只是怕耽误时间、贻误病情而已。贵寨的巫祝多半是有法子救治的,便是无法,到山外请个好郎中也能顶事。然而那位却选了个最耽搁时间的办法。”
跑去盛人聚居村落找个郎中,固然也要耗费很长时间,也比随意指个方向漫无目的寻找快些。
百里禺山,难见人烟,单有个方向要找出去多远?若非凑巧碰上沈栗二人,派出去寻觅“高人”的队伍还指不定在哪儿绕呢。
“一直找不到人,便可推说是错过了地方,高人已走。便是见到了人,若带回来后治不好小首领的病,也可推脱是找错了人。”童辞道:“总之即可耽搁了小首领的病情,又不用负任何责任。”
首领呆愣半晌,不可思议道:“为什么?”
童辞高深莫测道:“我家先生说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