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姐让她明天再包些奶黄包了。
看着桌前五岁小童,正用手抓吃着今日剩下的半碟奶糕,嘴巴吃的鼓鼓的,原来这谢家的小儿口里说的考考考原来是糕糕糕的意思,早上她给小姐备下的糕,定也是进了他的肚子,晚上才会这般吃法,瑞珠看着的目光露出几分可怜之色,五岁竟是连筷子也不会用,口舌不清连个字也说不好,岂不是可怜。
傻子两个字,只怕所有人嘴里不说,心里定是这般认为的,
可怜虽是可怜,可小姐却并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她舀过羊奶倒进瓷碗中,精神高度集中,一心二用的边用勺子喂食谢福荫,边眼捎着小姐与对面的谢大人的神色,心中不由飞转。
谢大人又是晚上过来,难道又想在这里夜宿?自从昨日营地回来,小姐心有怒气,两人定是不那么愉快,既然如此不待见谢大人,小姐又为何要拿糕点给这个谢大人的痴弟?
瑞珠心头疑惑的照顾着小童,并拿眼晴偷偷在两人身上扫啊扫。
她又怎么知道,自家小姐此刻心里的想法与复杂的情绪。
便是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好的吧。
檀婉清此刻正襟危坐,自顾自的以筷子挟盘中清炒玉笋,放入口中,只慢慢的嚼着,笋儿本是清甜脆香,但此时食起来,却吃出了一丝苦味儿。
如果没有当初那么一鞭子,谢氏就不会动了胎气,若不动胎气,便不会有后来的体虚难产,不遇难产伤了根基,就不会生下谢福荫未满三年便离世了,如今,这一对失母的兄弟,如同讨账的债主一般,坐在她面前。
她偏偏还要打起精神应对,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丁点的愧疚之色,怕是露出一丝来,对方都要以此挟威占尽天时地利,还哪有她的退路可言。
就像对方所说,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马蹄下的一鞭子,那么她们檀家,就算不死在灭门之祸上,恐怕也要命陨在此人之手,檀婉清可不敢怀疑,面前踩着无数尸体爬上来的人,对踩踏自己母弟一尸两命仇人,会用什么样的狠辣手段复仇,想必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好的坐着。
这么想起来,檀婉清便觉得两额天仓处,开始隐隐发疼。
当年那一鞭子,现在想来也是打了也不是,不打也不成,纵是她千算万算,也不曾算到自己居然会因这么一件意外之事,坑进两难之地,进退不得。
没有叹气习惯的檀家大小姐,也不知在此事上,心虚退让妥协了多少次,心中又叹气了多少次。
此时连食欲也不振起来,但放下筷子又显得本来就不甚愉悦的气氛,更尴尬起来,只得再次将筷子伸入离她最近的一碟玉笋中,这一顿饭,她本就吃的心不在焉,竟是连着挟同一盘菜而不自知。
刚抬手伸到盘中一块笋处,便与另一双筷子碰在了一起,挟在了同一块笋上。
不用抬头看,也知道这双筷子的主人是谁,檀婉清手一顿,也不言语,直接移到另一块笋处,刚要去挟,另一双筷子也同样放开,与她又挟在了同一处。
檀婉清暗自忍了忍,随即直接移开去挟另一块,刚要挟起来,那筷子也挪了过去,将她筷上的笋碰掉了。
桌上的烛光摇曳,映着人脸半隐半现,檀婉清面容本隐在暗里,此刻也不得抬起脸皱眉看向对方。
而那掌管着一个城池的谢大人,此时也是面色微冷,眼神暗然的盯着她。
这就是不满意她的态度。
带着弟弟前来便是要提醒她的罪过。
挑衅中或许还带着昨日的余火。
檀婉清心下也泛起微微烦意,收回了筷子,虽说早有心里准备,却也难掩眉宇间的失落,以物喻情,衍生出念头,只觉得一遭跌倒,受制于人后,便是如同这般,连挟一块笋都不能随心所欲。
离开檀府短短的一年,她却已经快忘记,自己也曾是宰相府内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人,如今,却是连势都掉了大半,忍气吞声已显不够,看来离卑微曲膝也不远矣。
便是对方筷子很快挟起了一片腊肉,放到她粥碗里,她却再生不起入口的**,缓缓放下了筷子。
而一边的瑞珠,早已经将刚才的两人间的暗波汹涌,看的清清楚楚,筷子连碰三下,她的心就猛跳三下,担心两人再像那日般冲突起来。
由不得不怕,以对面那人的武力,她与小姐在其面前便如两只小鸡一般,单是食指拇指便能捏死了。
好在小姐着实隐忍许多,放下了筷子,没有发起怒来。
这一顿饭本就吃的心惊胆颤,瑞珠巴不得早些结束,心急火燎着,立即将最后一块奶黄糕塞进谢福荫手里,急急道:“福荫也是吃饱了,奴婢这就便将桌子收拾了吧……”不知因为紧张,还是害怕,竟是连许久不说的奴婢两字也出了口,说完也不敢看对面的谢大人,急忙下地收拾起来,生怕一个不好,惹的对方一怒,将桌子掀个落花流水。
其实谢承祖倒是从未对她们二人用过武,甚至没有说过什么重话,可大概是受到初进城时,那百人的血人头影响,煞星狠辣的印象,恐怕是深深印在了瑞珠脑海里,挥也不去,从而变成惹到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莫名惧意。
檀婉清已不是天真烂漫哭哭啼啼的少女,无论做什么事,哪怕是愤怒,都要考虑后果,以及她这样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得到羞辱还是能让她得到喘息的空间,亦或者对以后有利的帮助,总要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