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再抬起头看赵普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抖落掉身上的落叶,声音充满了疑惑道,“怎么得罪的?”
赵普看着老者,声音很是淡然道,“他的马死了,虽然不是我杀的,但确实是因为我死的。”
眼角微微抽搐,老者显然是被赵普这一番言论吓到,面色微微发白,“我曾见过郑阎王爱马如命,我看你还是快逃命去吧。”
赵普道一脸无所谓,“这有什么?他在墙外,我在墙内,虽然不能完全消除祸患,不过终究是让他祸不能及,我这样的也算是安稳自在吧。”
“安稳?”冷哼一声,树皮一样的老脸上无奈,“这城墙之中哪里来的安稳?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人性子倔,从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去讨好谁,结果,平日里吃食少我的,用度也少了我的,在这地方比起大牢更加的难以逃脱嘞。”
老者看起来明明谈吐不凡,却仍是一副被生活所迫的无奈样子,看在赵普眼中倒是多了一抹读书人的辛酸。
“年轻人,你要是但凡有点功夫在身,能够翻过这城墙就赶快出去,这地方安稳,却吞人青春嘞。”
“老先生何时入的门?”赵普谨慎的问道。
“记不清了,只知道那年还是前唐,我名落孙山,有幸家中有人介绍,当时的经人举荐来了此处,便再没有出去过。”
“他们不放你出去么?”
老先生摇了摇头,“你真得小心啊,或许得罪了别人还有条活路,得罪了郑阎王,就真的是死路一条啊。”
“这……”
“别说我告诉你的。”老先生摆了摆手,“前年来的管事,正是郑阎王的亲信,还是郑阎王安插进来,一手提拔的,我问你,如果郑阎王告诉那小子,你觉得你还会有命活?”
“季大人应该会秉公办事。”
“季大人权力大,大在境外,这境内的事情,他就懒得管了。”
“那以先生看,我应该怎样,才算是为自己谋一条活路呢?”赵普的脸上写满了诚恳。
那老先生抬眼看着赵普,“刚才看你跟我们这里最恶心的一人分在一屋,便可知道,你在这地方肯定是没什么势力,看你这样子也肯定是没什么功夫傍身的,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一条路子。”
“怎样?”
老先生拍了拍身上的青灰色长袍,活像个老学究一样,“你可听说过毛遂?”
“毛遂?先生是想让我毛遂自荐?”
“孺子可教。”老先生缓缓的点了点头,“这地方的儒生要么是给管事的递些银钱,要么就是给当差的弄点玩意,总归是给了好处,这才能上去,但是凡事都有例外,还有那种没什么势力也能上去的。”
“哦?”赵普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发亮。
“这肯定是比较难的,你有兴趣?”
点了点头,赵普对于这老先生到底是多了几分好感。
“每月初一十五,季大人都会来这文武曲星庙祭拜,天子祭天,凡人便不能祭天,偏偏早年间季大人曾被两个驾僧人骗过,便也不信佛,所以只信文武曲星,保佑一方安泰。”
“武曲星像就在大营不远的一处老庙中,而文曲星则请到了前院。”
“前院?”赵普略有疑问,“可是我们不是连这地方都出不去么?”
“倒是有个后门,无人敢靠近就是了,等到天黑的时候,你倒是可以去看看。”
赵普点头,应了一声。
那老先生似乎是晒杨晒够了,懒洋洋的起身,离开了这个石阶,赵普急忙问道,“老先生,那我再无别处可住么?”
“这我可就管不了了。”这老者不负责的摇着头,“这事儿都是人家一早就分配好的,我要是收留你在我的房间,要是被管事的知道,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赵普面色如土,不由得一阵细密的皱了皱眉头。
眼下郑阎王还不能真正的送自己去见阎王,文人多有洁癖,因此这种居所对于赵普而言,无异于是最大的侮辱。
揉了揉眉头,赵普不由得一阵反感,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勉强睡下也会夜半惊醒,当真是比起牢狱还不如。
……
索性在院中坐到天黑,众家灯火都被熄灭。
赵普一直无心睡眠,等到稍稍晚一些的时候,也有心去看看自己被安排的睡觉卧房,一开门便看见了两只跳脱的老鼠,再无心睡眠,只得赶紧离开。
夜空中的月亮将圆,还不是满月。
显然,依照老先生之前说的,赵普只要再等上几天,就会到月中十五,那么,便是季大人出来祭拜文武曲星的日子。
如果能够从这文人苑中逃出去就好了。
赵普心里这样想着,对着小院的后门顿时有几分兴趣。
文人院整体不算太大,总的来说,一个以武将出身的人,怎么说也都是重文轻武的。
季大人正是如此,因此文人院的格局偏狭窄,对于文人的器重也是可见一斑,如果不是前些年文人干了些推陈出新的大事,或许此时的季大人还会意识不到文人对于整个朝堂和番邦势力的重要性。
总归是如此,这大木门铁栓牢牢一锁,便锁住了大多数文人在此的庸碌一生。
更多的文人也是在此地怡然自得,在这混乱世界中,有地方可以住,还给银两,家中的妻小也是足以安顿的了。
这在乡中便是足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可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晚风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