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殿。
御医院的人来了不少,几乎倾巢而出;暗卫们里精通医术的诸如正天或是某几个懂些巫术的,都围在这景和殿里。柏倾冉坐在远处,望着那边床塌的忙碌,心中又是一紧。怎么会,怎么会呢?…还未从这件事的突兀里走出来,魂魄也像丢了几分无处寻找。
“娘娘,公主回来了。”
蓝儿的一声提醒,柏倾冉才似回了半分神。楠儿不知事情缘由只知道暗卫的那声通禀,故而比柏倾冉更为慌乱。
“母后,父皇怎么了?”楠儿走进殿来,第一时间便想往她父皇那里去;只是奈何人多忙乱,掂望许久都摸不着头绪。回身看到柏倾冉正坐在一边,便又朝她赶了过去。
“莫急,等正天的结论。”
殿里御医虽多,但是无论官位高低,皆是候在一旁等正天的差遣。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个御医能给皇帝诊脉、正天也说了,若是诊错分毫,尔等可担待得起?没有人想惹这样的麻烦,故而从来不敢就此事提出意见。
听底下人说,子桑聿早朝回宫,本来一直安然无恙,也无甚怪事。只是刹那间,子桑聿觉得脸上甚疼,柏倾冉去看,才发现她额上划过眼睛乃至脸颊,竟突兀出一道血痕!来得急,柏倾冉当即便唤了暗卫,事情传得快,于是便有数人去通报了楠儿回宫。
楠儿复又去外间询问御医,留柏倾冉自己在座上出神。
这道思绪,不自觉便想到了多年前。
那该是十多年前的夜,在江南,在一个繁华而热闹的小镇。柏倾冉记得,那是一个端午节的夜晚,满城灯火,满目红光,数不尽的徇烂夜景,道不明的奢靡温柔乡。火把,面具,戏子,歌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天晚上的热闹景象。
记得那个人挑面具挑了许久,最后,选中了一个玄黑的半边面具,有一道烫金的划痕自额上过眼睑,到脸颊为终。
逆光,回头看她时只瞧见那一道烫金划痕,然后,心里蓦地泛起了一丝不安,却是瞬息而逝。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一瞬间的不安,到今天竟会变为现实。
柏倾冉忧心忡忡,望着那边的忙碌百味交杂。子桑聿称帝多年,到了今日已经不会被眼前的境况吓到,一脸平静,仍由身边人替她诊断、可是她愈是平静,柏倾冉的心就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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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疾…”
柏倾冉整个人怔立原地,喉咙像是被哽住,突然间说不出一句话。是了,她总会在某个时候疼痛非常,一直不说是哪里有事…原来,是心?
正天总算说了实情。
那还是在大延复朝之前,延军攻克城池的时候。定疆城一战,子桑聿曾与当日守将颜天明有过打斗、那一剑,颜天明淬了毒的剑尖划破了子桑聿的手臂,虽得及时医治,但毒素攻心留下了隐患。此后的一段日子,子桑聿时而感到心脏隐隐作痛,且复发时全身皆冒冷汗,恨不得一刀将心剜出来一样痛苦。
心疾一事,正天早日便已断出,碍于子桑聿不想让柏倾冉知道,便没有提过。今日的突兀血痕,就是这心疾之毒经脉络侵蚀神经,从而脸上裂出了一道伤痕,渗出毒血。
柏倾冉闻言,几近昏阙。
“冉儿!”
“母后!”
景和殿里又是一阵忙乱,蓝儿赶忙接过御医送来的醒神方给柏倾冉服下。
“你不可以有事…”
柏倾冉靠在子桑聿的怀里,半句话,便已经湿了眼角。此生与你纠缠至此,本以为天下安定,子女和睦,再也没有苦难之事。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谁安心?“子桑聿,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
守在殿下的御医宫人跪了一地,听着那帝后的对话,大气不敢出。
“朕不会有事…”子桑聿抱着她,回过头来让旁人先行退下。“别怕,这江山还是朕心中的一道坎,朕还未曾看到盛世,怎会先离你而去?”
柏倾冉抬起手来,轻轻地抚过她的脸。
那道血痕刚由正天处理过,虽再无毒血,可也留着一道显而易见的疤痕,泛着红的血肉,以及细微渗紫的脉络。
殿里的人已经退了七八,正天退下之时,看那楠儿还呆立在原地,忙又将她带了出去。
让她们说说话吧。
“你答应了我好多事,你可记得?”柏倾冉望着她的眉目,尽管多年过去,这人再也不如当年的稚气青嫩,可是那同床同枕、同生共死的每日每夜,又岂容这点变化阻碍。“娶我之时,你曾说,以一生心力爱护我。”
欲语泪先流。
还记得那年满堂红缎,青丝仍在君年少。婚约确是突然,可以说没有半分感情基础。可是从交拜天地,你拿着秤杆掀起大红盖头那一瞬开始,我心已付。
子桑聿心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冉儿,那么多年答应过你的,我何曾有忘?我定是会以一生心力待你的,从成亲到今日,从驸马到帝王,我心如初,你该知晓。”
“不要先离我而去…”
柏倾冉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直把那金线龙纹扯在手心。“就当我自私一回,我大去之前,你不要离我而去可以吗…若生在尘世没了你,子桑聿,你让我如何苟活…”
如何苟活。
她的眼泪流了一淌又一淌,任凭子桑聿怎样擦拭,仍是流不断一般。子桑聿自己也动容,脸上的伤痕还有些疼痛,可是,却抵不过此时她心中的悲切。生离死别,到今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