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挑眉:“他们想跟去江西?”
徐景昌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庭芳道:“不稀奇,他们老早就想进内陆,只朝廷不许。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万国来朝方是大国气魄,但公然违令似不大好。”
徐景昌道:“我亦如此忧心,但他们去一趟,可以运走不少瓷器。如今咱们可是赚一笔少一笔了。”
庭芳问:“你答应了?”
“没有,”徐景昌道,“算计人的事儿,自然得先问过你。”
庭芳:“……”
徐景昌笑问:“你觉得可行么?”
庭芳道:“没什么不可行的,既如此,不如带几个工匠,看看他们的船。我装着好奇多问问便是。朝廷夺我们海运,总是得放点子好处与我们。大不了挨上几句骂,不痛不痒的,随他去了。”
只能如此了。
东湖居民许多都是依港口生存,大量的外来人口组成了搬运工大军。几天功夫就把洋人购买的货品尽数搬上船。紧接着庭芳一行人跟着上了船。此时还没有游轮概念,帆船时代航行不可控因素太多,直到十九世纪才流行环球旅行,那时候也才有了大型邮轮。盖伦船已是同时代里顶级装配,条件依旧无比艰苦。幸而一群人都是实干派,勉强能够适应。
五十多米长的大船非常壮观,船底压了无数货物,近海航行非常平稳。除了豆子和豆芽两个小丫头有些晕船,余者都还好。水手与庭芳的人人种不同,语言不通,上船便形成楚河汉界之势。唯有徐景昌,跟着通晓汉语的霍克爬上爬下,观察着盖伦船的内部结构。
霍克之前不知道徐景昌还有皇室背景,只做泛泛之交。现知道庭芳的身份,登时就变成了莫逆。庭芳扯着虎皮做大旗,也不告诉他们自己的郡主身份是山寨的。商场么,说真话就傻了。他们还得套情报,自然背景越牛越好忽悠。
海天一色的风景极美,然而新奇过后便只剩无聊。现在没有工业污染,海水湛蓝的动人心魄,偶或还能见到鱼儿遨游。长期居住在水上的水手们,得闲了放几钓竿下去,便有新鲜的海产吃了。庭芳摸着肚子,遗憾的想:孕妇不能吃生鱼片,真可惜。
晃回船舱内,郎朗的读书声迎面扑来。船上摇晃,不宜写字。钱良功便带着学生们一句一句的读。背不下没关系,有个大致的印象,后来学着就快了。庭芳坐在一旁,让肚里的小宝宝跟着听听。一行人轻车从简,庭芳的琴没带上,换个模式胎教也不错。
待丫头们下了课,徐景昌一身灰的回来,后面还跟着霍克。霍克进门就笑道:“郡主有空学我们的语言了吗?”
庭芳笑着点头:“神父辛苦了。”庭芳已经十几年没接触过英语,别说他国语言,便是母语都要打个折扣。她现在说的官话就与后世普通话差别甚大,立刻穿回去,还得先纠正下发音。从东湖行船到江西,不到半个月,想捡起英语不可能,但在船上闲着也是闲着,随便学学也是好的。毕竟别人的船,诸多不便,譬如弓弩的练习就得停止。
徐景昌在一旁仔细听着,大量的图纸都需要人翻译,自己若能学会自是最好。霍克见庭芳有兴趣,更加卖力。恨不能把毕生所学统统倒了出来。
彼时的神父,文化素养普遍不错,对自然科学也有很深的研究。他们通常会伴随着传教,把科学知识普及开来。这也是庭芳为何宁可冒着被朝廷斥责的风险,愿带着一帮洋人进内陆的重要缘由。利玛窦就曾为中原修缮过历法,后世的农历才能那样精准。传教士固然有私心,不过看怎么使罢了。
但神父们懂的知识,多半跟后世的学生们差不多,都是课堂上学了,然后照本宣科。霍克最开始与徐景昌相识的时候,就被徐景昌的数学水平震了一下,待到认识庭芳,更为赞叹。不曾想华夏亦有喜好自然科学之人,被工业光芒照拂的神父,十分欣喜。庭芳更是高兴,她的数学超前时代,但物理化学生物可都忘的差不多了。正好逮了个一对一的家教补课。霍克有心讨好,庭芳认真学习,出发不到两天,几个人已混的好似自幼的交情一般。
聊完一阵科学知识,霍克就问庭芳:“江西是您外祖的封地么?”
庭芳笑道:“不是,他是那里的官员。我们早就没有分封制了。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就是郡县制。”
霍克点头:“我听说你们没有贵族。”
庭芳摇头:“看对贵族的标准了。若说那种有封地的贵族是没有,若说世袭罔替的,还有许多。”说着指着徐景昌道,“他便是了。”
霍克奇道:“贵国的贵族,似更喜欢做官。仪宾怎么会行商?”混了几日,霍克对徐景昌改了称呼,以示尊敬。
庭芳眨眨眼:“贵族,总是有比旁人更多任性的资格,不是么?”
霍克郁闷了:“你们的政体真复杂!”
庭芳但笑不语。幅员如此辽阔,又要极力控制行政规模,可不就复杂了么?文臣武将、官员胥吏、乡绅宗族构成了管理体系。外国人一时半会儿弄的明白才怪。霍克已来中国好多年,始终有些摸不清方向。清朝还有几个传教士能混进宫廷,本朝一个都没有,全都不许离开广州,被抓到了直接遣返。所以哪怕霍克汉语说的很不错,但对华夏,尤其是中枢一无所知。跟庭芳套近乎,也有了解更多中央事件的意思。但庭芳目前属于招摇撞骗阶段,怎么可能细说?实在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