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丝迟疑发抖的嘶哑声音,在空中愈颤愈细,几乎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
“我们现在在查一单ca背景的时候,发现他是泼我妈妈硫酸的精神病犯的儿子,”景清漪回想起知道这件事的心路历程,就像是水果搅拌机,她自己的心在那儿搅拌、流血,再把那破碎的心植回胸膛,却也只剩一摊死水,她微抬起眼眸,泪眼朦胧地看着景铭城那双泛着慈爱的眼睛,她轻声解释,“我这才知道的。”
景铭城抬眼,紧紧地注视着景清漪那双澄澈的明眸,他记得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藏在挺直的鼻根两侧,浓眉之下。
这眼睛有点像谁呢?
他想了又想,最后判断,像她父亲景嘉的眼睛。不同的是,她父亲的是太正直和煦,而景清漪的眼睛里藏着淡定和温暖。
一会儿,粗大的雨点儿落下来了,打在玻璃窗上叭叭直响。
看这情形,雨是越下越大了。
景清漪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蒙蒙的一片。
斗大的雨滴落在对面屋顶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
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地连成了一条线。
地上的水越来越多,汇合成一条条小溪。
在白墙的映衬下,景清漪那惨白的脸色显得发黄、憔悴:大大的眼睛,枯涩无光,而且有点迟钝的样子。
景铭城低垂着脑袋,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雕塑一般,忆起往事,他大约只是觉得苦,觉得悔恨,却又形容不出,沉默着。
景清漪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那动作不显温柔,却带不走心中痛楚,她只觉得心烦意乱,痛苦难堪,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注人了心里似的,煎熬得忍受不住。
她缓缓地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景铭城,他的头发胡子全白了,如银丝一般,闪着晶莹的白光,她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嘶哑着声音说:“爷爷,我先走了。”
“清漪,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景铭城那两道剑锋一样高高扬起的黑眉,和黑眉下那一双深沉果决的眼睛,只有那种在长期的苦难生活中磨练得坚韧不拔、百折不圆的人才能具有,他定定地注视着景清漪,语重心长地说,“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安心接受,不要再陷入以前那些过往当中了。”
景清漪不吭声,只是灰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后她紧闭着嘴唇,两眼直发愣地弯了弯腰,转身离开了书房。
待传来沉重的门声时,景铭城颓然地瘫靠在椅背上,浑浊的眼睛幽幽地望着景清漪渐行渐远的背影,此刻的他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了,似乎哀伤压住了他的舌头,他只能用他那一双倦于谛视人生的眼睛来倾吐胸中的无限哀愁。
他想,现在的他是老了,而此刻,他的脸是瘦削的,黑黄的,那眼角和嘴角布满了零乱的皱纹,像一块老柏树皮;他凸出的前额上,刻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好像是被岁月无情抽打出来的;他的眼睛是灰败的,黯淡无光的;他的背佝偻着,将面颊埋在枯枝似的手心里。